百里敦从进门之后,第一次把目光落在小雀氏身上,很冷漠的一眼,没有半分的情意。
他没有接过那个孩子,也没有碰小雀氏,却突然对府尹大人道:“大人,此案已明,但府中还有一事存疑,可否请大人一并审来?”
已经安排手下书记官整理各人口供准备分别签字画押的府尹大人一愣:“还有……还有何事?”
能在京兆府尹的这个位置上待着,府尹大人的能耐其实也是杠杠的。比如刚才,只要没人阻挠,一桩小小的内宅阴私案,相关人等都在场,他审起来那也是雷厉风行的。
如今,下毒的事、两个丫鬟杖毙的事都已经审明了,还有什么事?哦,刘嬷嬷品行不端,在西北犯事而死也不奇怪,就不用再审了吧?要审也是到西北去,当事人都不在京城,他审不着啊?
对了,还有府中小姐受惊失语,可这已经问明是刘嬷嬷和两个丫鬟作孽,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吧?
百里敦扭头,在地上哭求的众人中扫视了一圈,很肯定地指向了其中一人:“我怀疑,此人与小雀氏有染,请大人审明。”
被指的人和小雀氏齐齐一僵,惊骇莫名。
府尹大人惊讶了。目光在堂中逡巡片刻,见老将军蹙眉并未阻止,其他人也没人反对,没柰何,只得继续开审。
被百里敦指出的是内院的一个药房小厮,长得有那么一点儿肤白唇红的意思,年龄比小雀氏还要小三岁,今年刚十五,胆子不大,之前出证和事后招供的时候他都是随大流,并不起眼。如今百里敦突然爆出这一冷门,一下子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满堂抢着招供赎罪的氛围里,阴私事最是藏不住,没两下就把一桩秘闻给扒出来了。
原来这个小厮是小雀氏的表弟,也是雀氏族人,家道不好,卖身到百里府投靠了表姐和表姑母。小雀氏还没当妾室时,两人都在雀氏院子里伺候,又是表姐弟,便十分熟悉亲近。雀氏觉得表外甥才十四,都是雀家亲戚,也乐意让他们表姐弟俩多走动。
后来雀氏动了让小雀氏给儿子做妾的心思,但儿子死活不开窍,她便开始话里话外地教小雀氏要不择手段地勾住男人的心。小雀氏心思活络,便数次托表弟帮忙弄点儿药物,借着百里敦来给雀氏请安的机会下到他的饮食里。
可是好几回过去了,剂量一再加大,药物一直不见起效。小雀氏就不明白了,拿了剩下的药粉去找表弟的麻烦,说他做事不尽心。
小雀氏的表弟被冤枉了也是着急,为赌一口气自己把药喝了。结果药效上来克制不住,捞起表姐就给办了。这一来可好,两人青春少艾,尝了情事的味道,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小雀氏胆战心惊地不敢让姑母发现,越发精心地伺候讨好姑母。很快,雀氏就为她做主,装成病得要死的样子,逼着百里敦纳了她。
如今两人的关系被当堂捅了出来,小雀氏愣愣地看着百里敦:“夫……夫君,我自问为妾后从未敢……未敢再行荒唐事。他也应该未露行迹。此事连姑母都不知,夫君是如何发觉的?”
是啊,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
百里敦的回答简单粗暴:“我从未碰你,而你却生下了儿子。”
小雀氏瞪大双眼:“这不可能!洞房之夜我们明明……明明有过!”
这种戴绿帽子的事从头到尾都是男人之耻,百里敦却僵直着也要把这耻辱在大庭广众之下挑破:“那夜,你怕我不碰你,又用了药。这次是燃在熏炉里。你只知这次的药药性浓烈,甚至还有致幻的效果,却不知你表弟生怕这次药物还不起效,一直躲在帷幕后,拿着另一种药物,准备一旦事有未逮,再为你换来。”
费伯爷“嘶”了一声,深觉百里敦这洞房之夜可真够刺激的,下药,还带奸夫旁观,青楼里都不带这么玩的!
小雀氏茫然地看向表弟,表弟被她看哭了:“表姐,我不是有意瞒你,也不是有意骗你的!那天晚上,将军一进屋就发现我了,也发现了屋子里的熏香……他出去时锁了门,我不敢叫人,出不去,又抗不过药力,就又和你……”
这个神转折,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小雀氏呆愣半晌,茫然四顾,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一脸震惊怨毒盯着她的雀氏身上。她跪在地上,木木地向着雀氏爬去:“姑母,姑母你救我!这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你教我的。到这个府里来也是你叫我来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用药的法子也是你提点我的。你提点了我一次又一次。我知道,表弟他自己弄不来那么多那么好的药。其实那些药也是姑母你有意帮着表弟弄来的对不对?”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眼看着小雀氏一步步地爬到了阴沉着脸的雀氏脚下。
小雀氏仰头哀切地看着自己的姑母,小心翼翼地把哭了一会儿又睡过去的孩子捧在她的面前:“姑母你看,孩儿还小,他好歹是雀氏的血脉,您一贯是最疼他的是不是?姑母,我会服罪,我和表弟可以把您做的事都担下,您会为我们照看这个孩子的,是不是?”
百里敬似乎不忍也不耐烦听到这些,低头抬手去端茶。雀氏一把推开眼前的野种,咬在牙关的话猝不及防地骂了出来:“你个贱人!就该全部都去死!”骂完才发现自己又能动能说话了。
小雀氏扑了一下才接稳孩子,就那么直直跪在雀氏面前沉默了片刻,突然抚了抚鬓边发钗,抬头凄凉地一笑:“好吧,那就如姑母所愿,我们全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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