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竟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余燕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带伞,她也懒得折回去了,就那样在细雨里走着,这里的巷子,她太熟悉了,到处都有曾经走过的气息。
细雨已经把青石板路淋湿,颜色变成了灰黑色,走在上面有点滑,没有声音,巷子两边是古朴的红墙,上面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雨水落在上面,晶莹剔透。
大二下学期,余燕和朱振宇如胶似漆,那时候朱振宇已经毕业,进入金钢工作,在金钢下属的一家科技公司当程序员,他学计算机专业,雄心壮志,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暑假,朱振宇第一次带余燕回老家,那是余燕第一次来到黑井古镇,一下子就被它的古朴和宁静所吸引,他的父母和亲戚非常热情,当时,朱小旭还在上初中,羞涩,躲门背后对哥哥带回来的漂亮女朋友笑,充满了好奇。
余燕笑靥如花,把她拉了出来,很快,两个女孩子就成为了朋友。朱振宇带余燕去自家果园摘石榴,菜地里摘菜,去古盐坊做盐,小旭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她说和燕姐姐在一起玩特别开心。
那时候,余燕还跟着朱振宇妈妈和小旭学做当地美食,最简单的就是灰豆腐了,将白豆腐划成小四方块,放在油锅中炸皮起黄色,捞起后放在碱水中浸泡。煮的时候,用豆黄汤煮,放入炸好的豆腐块,汤中间舀了一勺厚厚的白芝麻油辣子,吃的时候夹起来看,颜色果然是灰色的,皮确是油豆腐的质感,酥酥脆脆的,但是一咬,皮破了里面的浆汁就流了出来,简直是包浆豆腐的惊喜,再一回味,又有股臭豆腐的香味,余燕特别爱吃,可总做不好。
记得山上,有好几座寺庙,最大那座要数山顶的飞来寺了,从山脚下往上爬,需要一个多小时,每次来黑井,朱振宇都会一大早拉着余燕爬到飞来寺看日出,他会躲寺庙的门背后突然吻她,余燕说他亵渎了神明,往往会推开他跑出去,俯瞰整个小镇的全貌,在薄薄的晨雾中宁静而安详,龙川江蜿蜿蜒蜒,奔腾着流向远方……
雨越来越大,这个季节的游客比较少,走在小巷里,几乎看不到别的行人,余燕加快了脚步,朱振宇家住在镇子的东头,需要横穿整个古镇,没什么游客,镇上的小店便显得有些冷清,店主悠闲的泡杯茶在店里看电视。
余燕手里提了盒在丽江买的普洱茶,几年没去了,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也不知道他母亲喝茶不,记得当年,他父亲是很爱喝茶的,想到这,余燕隐隐有些后悔,提盒茶叶去,别又勾起老太太的伤感来才好。
镇子很小,横穿过去也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朱振宇的家需要上一截几十阶的石台阶,房子翻修过,已经不是以往的木质阁楼的模样,在他们结婚第二年修的,宽宽敞敞的两层楼的小洋楼,楼下有个院子,种有几颗石榴树,现在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红彤彤的果实挂满了枝头。
刚到门口,还没敲门,门却开了,竟然是阿黄,阿黄是朱振宇家养的一只狗,很漂亮聪明的金毛,当年还是余燕在金沙市买了送过来的,宠物不能坐火车,刚拿驾照的她硬是偷偷开着父亲的车,和朱振宇一起跑了两百多公里送来,他的父母如获至宝,把阿黄当孩子一样养着。
如今阿黄已经有些老态了,但它却一眼认出了余燕,往她腿上使劲蹭,伸出舌头舔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朱振宇的妈妈应声而出,惊喜的发现了余燕,她老泪纵横:“燕妮子,你终于想起来看我这老婆子啦。”
余燕迎上去,扶着激动的老太太坐下:“阿妈,我也常常想念你,想念这个地方。”余燕说的是实话,虽然,她曾经恨朱振宇过,恨之入骨,可是她却对两老人恨不起来,他们对她那么那么好,时常让她感动。
“可惜你阿爹再也看不到你了。”
“阿妈,你也别太难过了,阿爹这辈子能和你厮守这么多年,他已经很幸福了。”
回头,余燕看到家里堂屋摆着朱振宇父亲的遗像,中规中矩的中山服,眉间带着一丝威严,眼睛里却含着温和的笑,就和他生前一模一样。余燕心里难过,默默的走上前点了一炷香,鞠躬跪下,像是和这位慈祥的老人做最后的道别:“阿爹,对不起,我来晚了,没能送你老人家最后一程……”
接下来,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又是一顿唏嘘,彼此泪眼相望。最后终于平静了些,余燕问到:“小旭现在怎么样了?”
当年,余燕和朱振宇分开,小旭有误会,以为是嫂子绝情的抛弃了大哥,从此不再理她,她们再无联系。
“她早就大学毕业工作了,现在在省城打工,前段时间,孩他爹走了,两孩子都回来了,小旭说省城工作不尽人意,她大哥还说让她去金沙市来呢。”
余燕有些尴尬,她和朱振宇早已经井水不犯河水了,已经几年了,彼此不再联系。
余燕干咳了一声,没有接话。
“燕妮子,我知道,当年,是我们家振宇对不起你……你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他就是被猪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