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声音越小,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太能说得过去,不太好意思了。
“公子是高官家里出身的,家教严格,有些事情不知道可以理解。”朱瑜道:“本王虽然是王爷,但之前父王在外就番时也在民间呆过一段时间,所以有个规矩给两位科普一下。”
两个高官的儿子对视,不知道朱瑜所说的科普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赌钱这件事,你们乐意叫博戏也好还是博钱都可以,一个最重要的规矩就是,一定要在开牌前下注。”朱瑜伸出一只手正反转了一下,“不可能等开牌看到结果之后再让你们选择赢家。”
“所以,本王再说一次,现在就是你们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可是王爷。”经略使的儿子皱着眉头看着比他年轻不少的朱瑜,“我们现在除了跟出来的家仆之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就算是想要支持王爷,也没什么本钱呀。”
“兵卒这些东西我有。”朱瑜摆摆手道:“你们的态度就是本钱,今天刚刚,本王亲卫的指挥使去动员了本王麾下的士卒,一共四个营左右的兵力,准备迎击朱元璋的大军,这个刚刚和你们说过了。”
“王爷只有四个营的兵力?”知州儿子的话音有些发抖,在他的认知里,一万人打两千人,只要矛头朝前直接走过去就可以打赢了。
“对。”朱瑜点头,“明天他们就会开始上城墙驻防,到时候本王会带着你们两位一起上城墙走一圈,告诉每个见到你们的人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在这里是支持本王与朱元璋战斗到底的。”
“当然。”他停顿了一下后道:“前提是你们愿意与本王站在一起。”
两个高官儿子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他们虽然不懂得赌钱,但是对朱瑜这个手段却不陌生。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然后这个消息又传出去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一定会传出去,那么不用想,无论朱指挥使这边是打赢还是打输,自己的父亲在江城的官位肯定是不保了。
这么想的话,似乎还是祈祷朱指挥使能打赢比较好,如果输了,他们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
“你们的父亲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把你俩送过来本王不知道:本王也无意去探究,不过,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如果本王打赢了,那么在以后收复荆州的过程中,整个荆州所有的州县,你们愿意去哪里任职,知县也好知府也罢,都随你们挑。”
朱瑜给出一个许诺之后,对面两人的脸色稍有变化,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二人既有功名在身,那么便都是饱读史书的,对这种争霸天下时的许官予爵一点也不陌生,不过从史书上来看,大部分这么做的都没了下文,或者在争战的途中身死名灭。
真的能一直跟对人并且活到最后,还能躲过立国后的清洗,最终荣华宝贵到死的例子,几乎一个都没有。
所以朱瑜的话几乎没怎么让他们动心。
“当然,你们也可以坚持着等战后再做决定,不过本王保证,到那时,你们肯定除了自己的家仆之外什么也不会剩下。”朱瑜淡淡道。
一边旁观的冯先生大概能理解朱瑜为什么要这么做,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算是给自己的士卒们再加一层心理层面的保险,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至少,知州和经略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更长远的来看,这也算是朱指挥使在为以后的荆州布局,这两个“人质”如果真的投到了朱瑜一边,那么朱指挥使就可以用他们父亲之前的关系,以相对低的成本稳定住荆州的政局,无论以后朱指挥使打算怎么治理荆州,至少在过渡时期,他可以省去很多心力。
“那,我们的父亲那边……”经略使的儿子开口问道。
“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在新的荆州立足的机会了。”朱瑜摇摇头,“韩大人过去劝说的时候,如果他们能当场加入,然后拒绝帮朱元璋解决补给一类的事情的话,那么,本王就会亲自去江城支持他们,但现在他们已经用行动站队了。”
“可韩大人不是说,可以等我们这边出了结果再选么,我二人过来也是为了观点,以便给家里第一时间的消息……”
“没错,但你们不要误会,战前选,是在荣华富贵和活命间二选一,而战后选,则是在平民与活命间二选一,这两个有本质区别。现在就算是本王打赢了,二位的父辈也一定要离开官场,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在荆州呼风唤雨了。”
“你二人是唯一的变数。”朱瑜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书桌,“想要保住你们家庭的荣誉和权位,现在就站到本王这边。”
而出生地在一个人的人生中的重要性,哪怕在朱瑜那个时代,也是一切一切的基础,所谓出生在罗马的人天生就有的东西,出生在行省就只能通过流血才能获得了。
这虽然有一定的宿命论的影子在,在但事实上能跳出宿命的人没有几个。
就像没有人能拜托自己的祖父的影响一样。
现在坐在朱瑜面前的两个高官儿子也是如此。
他们的父亲能做到封疆大吏一级的官员,原因在于他们的爷爷就已经早在官场浸淫,且没有站错队,才能让他们的爷爷在离任后还可以扶自己的儿子一把,将他二人的父亲扶上州一级的高位。
而本来,他们的父亲现在已经进入州官级别,再前进一点点,各部长官与政事堂枢密院几乎也就是半步之遥,然后他们二人外放也至少能到知府甚至知州一级,如此,他们的儿子也就可以走上同样的道路。
但现在这个年轻的朱指挥使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想把家族维持下去,现在就只能站在我这边,否则至少三代人之内,你们的子孙想要再做官,就要从最基础的知县开始了。
就像王斌家里一样,被留在身边的儿子也是家族里相对没那么有出息的一个,在各个方面都不如他们已经外出为官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