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飞机降落在莫由机场时,已经是次日傍晚。按照美国时间,此刻应该是早晨,贾士贞又是一夜未眠。然而,回到久别的祖国,心情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
玲玲提前下班回家,为丈夫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夫妻这次离别,是他们婚后最长的一次分别,牵挂、思念对她来说是从没有过的。
饭菜都已经就绪了,玲玲坐在客厅里,时而看看电话,时而听着门铃,甚至,她在猜测着丈夫在美国渡过了五个月的学习,会不会变了模样!女人的心,全部系到丈夫身上,甚至有点像第一次初恋时约会的忐忑和激动。
玲玲不时地看看客厅正中的电子钟,她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岚岚站在房间门口,说:“妈,爸爸会不会不回来吃饭哪?”
“不会,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他们也是人呀!还不累死他们!”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玲玲三步并作两步,一边大步冲过去一边大声说:“来了!”
门一开,果然是丈夫回来了,玲玲接过丈夫手里的大箱子,岚岚接过爸爸手里的背包。岚岚说:“爸爸这次表现太好了!”
“爸爸知道女儿想爸爸了,所以什么事也不干,先回家看女儿。”
玲玲说:“快去洗个脸,累了吧,先吃饭,然后洗澡,好好睡觉。”
贾士贞说:“美国现在正是天刚亮,都已经成了地球对面的人了,还要倒时差!”
贾士贞从洗手间出来了,玲玲说:“我买了一瓶法国的葡萄酒,欢迎你这位贵宾!”
贾士贞说:“国际航班真的饿不着,我带了一瓶XO,尝尝看。”说着,打开大箱子,“来,岚岚,看看爸爸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了。”
贾士贞把带给女儿和妻子的礼物全都拿出来,岚岚又是比画又是跳,玲玲拿着一件连衣裙,在身上比试着,说:“美国人也不过如此!”
“美国人也是人,他们穿衣服真的不像中国那么讲究,讲排场,他们主要是考虑休闲、舒服。”
贾士贞打开XO,倒了两杯,端着酒杯说:“玲玲,辛苦了,谢谢你!”
玲玲说:“还是你这个洋博士辛苦,别的不说,你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英语水平一定有很大的提高。来欢迎欢迎!”
岚岚也把饭碗举起来,说:“还有我呢,欢迎爸爸!”
晚饭后,玲玲旋风样地收拾完了家务,又安排好岚岚,等待丈夫洗完澡,夫妻一别五个月,她觉得自己对这方面并没有迫切的要求,只是想着男人,男人五个月不沾女人的边,就是木头人也难以忍受的呀!夫妻的情调也是两人烘云托月、铺陈出来的气氛。于是玲玲把床头的灯光调得昏暗而迷离,被子叠得宽宽的,一看就是两个人的姿势。做好了这一切,玲玲换上粉色内衣,半躺在床头。
贾士贞洗完了澡,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身穿白色的长睡衣,正准备问玲玲那天电话里的事,室内的灯光把他带进往日那温馨浪漫的情调中,憋了五个月的千军万马,一齐奔腾起来,他把长途疲惫和困顿抛到九霄云外,如同一头雄师,一边奔过去一边甩掉睡衣,扑向女人。
然而,贾士贞却毫无睡意,尽管头脑昏昏发涨,但是兴奋中枢却异常活跃起来,许许多多往事毫无阻拦地闯入眼前。
女人轻轻地翻了个身,一只手搂了搂男人,嘴里含糊地说:“还……不睡呀……”
贾士贞感觉着女人的甜蜜,心里却有一种不安而且不祥的感觉,好像家庭这种幸福,夫妻之间的甜蜜面临着什么难以想象的危机。这个可怕的东西正向他逼过来。想想在美国的五个月,尽管那段时间外语压得他们个个像小学生似的。而他觉得生活那么单纯,那么无忧无虑。现在刚刚踏上祖国的大地,政治这个可怕的东西就到来了,好像放下几个月的官场上的烦恼也随之不声不响地向他逼来。
今天晚上的甜蜜与幸福像被一触即发的矛盾掩盖着,他多么希望家庭永远这样温馨,夫妻间永远像今天晚上这样甜蜜而幸福。人生多么能够永远无忧无虑,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每个人的愿望而已。
直到天快亮时,贾士贞有点昏昏沉沉地进入浅睡状态。妻子起床了,他都清晰地感觉出来,甚至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的门,又慢慢地把门关了起来,他都那么清楚,只是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真正进入一种熟睡状态,美美地睡上几个小时,他太累了,也太疲惫了。
玲玲匆匆吃了早点,拉着岚岚刚要开门时,又转身来到客厅,把电话给拿掉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贾士贞感到全身都瘫了一样,两顿饭没吃,也不觉得饿,洗完脸来到客厅,发现茶几上玲玲留下的纸条,原来妻子中午回来过了,他胡乱吃了点饭,便给市委组织部打了电话,副部长卫炳乾说他从省委组织部那儿已经知道他们回国了。
随后贾士贞又给市委常书记打了电话,常书记办公室没人接,再一打听,才知道常书记从中央党校学习的后期,又去欧洲考察,估计近日也将回到市里。
既然市委书记还没有归位,贾士贞无形当中也就踏实一些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的美国学习生活突然改变了,脑子里还装满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教授,耳边响着的还是英语。但是贾士贞渐渐地收回自己的思绪,开始整理几个月来所学习的知识,甚至开始考虑把那些书本上的,课堂里的,美国成功的经验和自己的工作结合起来。当初省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选派一批年轻的有知识的、优秀的县处级和市厅级年轻领导干部去美国学习,而他们个个都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决心把美国的先进科学运用到中国的实践当中去,尽快改变中国的现有不合理的管理体制。
在美国期间,贾士贞全心全意投入理论学习,课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连做梦都在练习英语。现在回到了中国,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工作和美国所学的理论联系起来,陡然间,产生了许多灵感,许多从没有过的冲动像泉水一样往上涌。
直到玲玲下班回来了,贾士贞才放下头脑中的那些还没形成体系的种种计划和设想。
玲玲说:“歇得怎么样了?我中午回来本想给你搞点饭的,见你呼天吼地的睡得很香,不忍心打搅你,将饭做好了,留个纸条。”
“总算美美地睡了一觉,飞机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感觉到又累又困,可就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