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师兄听了都恍然大悟。“怪不得飞卯一向喜欢接近女香客,对男人却那么讨厌呢——当然除了六师弟。”
“呵呵,原来如此,”陌岩也笑了,“若是这样,就没什么顾虑了。师叔您还不知道,飞卯早在元宵节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一直也没再露面。”
魅羽这次真的觉得两条腿已经支持不住了。不得不说,慈悲的岫劲师祖本来的计划是无可挑剔的。谁能想到寺里会混入了女借男身的弟子,又偏偏和飞卯走得那么近?
而且说起元宵节,那天自己把点心放到飞卯屋前的时候,是不是还流了滴眼泪?虽说自己对飞卯并无男女之情,可这一举动是否帮助了原本就日益强大的涅道彻底摆脱神龙的压制,开始一天天回复人形了呢?只不过因为石佛在那里,他还无法离开龙螈山罢了。
景萧站起身来。“若是这样,我也没什么说的了。师侄你一向识大体、明事理,我相信你。虽然上次跟那个什么肥果传得风言风语的,不过最后你还是把他赶走了——”
“我没把他赶走,”陌岩生硬地说。
景萧愣了一下,含糊地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走了。现在大家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对付门口那些人吧。”
说完便从座位里出来,绕过众人向门口走去。
本来这次能重回龙螈寺,和陌岩再续几个月的师徒情分,魅羽是无比兴奋的。在得知飞卯就是涅道、而自己更是助他重生的首要“功臣”之后,她便没日没夜地陷入了矛盾与痛苦中。
是的,她就是释放他的罪魁祸首。现在想来,云冉峰上的第一句秘示,“七十七日龙魂破法王重生”。从她和陌岩看到这句话的那天算起,到元宵节她回寺探望时,不刚好是七十七日吗?
当时兮远已经算出是那一天了,他还说过“一切都是天意”。真是的,一直以为自己在鬼道和人道中间扮演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居然连上天都知道她的存在,呵呵。
想起去元识天那次,陌岩曾表示奇怪,为何被捉去做人质的不是身在堪布禅院的桑净,而是副寺赫嘉。难道跟勒御通气的竟是飞卯,因为赫嘉刚刚出现过,并惹得飞卯不高兴了?
还有圆轮节那次元识天人的出现,当时以为肯定是常树通知他们的,现在想来,飞卯也极有可能啊。
转念又想,飞卯最初接近她的时候,也许是抱着利用她的心思。可是相处久了,她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尤其是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明知自己是知道殁天枢所在地的两个人之一,他也没有逼问自己。
他目前还处在恢复的初期,那么大费周章地把她弄去,冒着被她泄漏自己所在地的风险,只不过是为了见她一面。见面时他还不敢告诉自己他就是飞卯,不就和自己目前不敢告诉陌岩她就是肥果一样吗?
因为在乎,所以不敢鲁莽,所以小心翼翼。就像手里捧的一件心爱的瓷器,一旦摔了就再也无法回复原样了。
有几次她半夜走出屋来,望着黑漆漆的群山,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两道绿色的目光从遥远的某处望向自己。想起原先飞卯在她屋里留宿时,有时她夜里醒来会见他睁着两只绿眼睛望着自己。她那时便会用棒槌一样的小胖手摸摸他的毛,或者捋捋他的大耳朵。
在经历了这些后,她又怎能公诸天下:还未完全成形的涅道就躲在龙螈山的一个半山腰里?无论他俩的相遇是天意也好,偶然也罢,出卖他都不能让她更好过一些。
除了这件事之外,别的倒是都好。几位师兄刚开始因为她是女子,还是鬼道来的,都和她保持距离。但她毕竟和他们相处过那么久,对每个人的脾气性情爱好都了如指掌。所以没过几天大家就接受了这个“聪敏好相处又善解人意”的七师妹。
而陌岩则似乎彻底忘了之前要问她的事,待她便如其他弟子一样。她起初还担心自己和师兄们习武时,会被细心的他从各种地方看出自己和肥果的相似处。然而每到练习的时候,他都借故走开了。回来后的二十多天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禅院,或者在藏经阁里不知忙些什么。
说起藏经阁,已经不再归魅羽管理了。可这就像自己原先精心种的一盆花,总还是担心新主人是否按时浇水了施肥了晒太阳了。所以偶尔在夜晚大家都睡下后,或者早晨谁都没起来的时候,她会悄悄溜过去,把摆放混乱的书严格按照次序重新排放,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有时夜深人静睡不着,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去年在龙螈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现。很难相信,他们那时都拉过手了,差一点还同床而卧。各种名的暗的表白与试探,莫名其妙的妒忌与吃醋,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呢。
她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说,肥果确实已经死了。即便他现在知道了她是谁,他俩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难道这就是他不再追问自己的原因吗?那他非要把她弄回来,明知战事结束后她还得走,又是想做什么?
这天,已近夜子时,魅羽照例睡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起来。已是夏天了,她也懒得套上僧袍,只穿了那日在宜梅庄午宴上穿过的那件白色束身内裙。这件衣服并不适合白日出门,但此时也不会被人撞见。披散的头发似乎比刚断时长了一点点,也懒的梳理了。
来到藏经阁,里面灯火昏暗。她先悄悄探头进去确定无人,才放心地走进去,又点上两盏灯,开始简单的整理。随着她的移动,绣在胸前的那几个小贝壳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嗯,最近好像老是有人来翻与紫午甸洲有关的书籍。云冉峰秘示说了这是殁天枢的所在地,莫非陌岩已决定去那里了?
整理完毕,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打算回去睡觉了,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于是匆忙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出来,刚打开,便见有人进来。果然是陌岩。
“啊!”他大叫一声,脸上惊恐一闪而过,用手捂住心口。“是你?吓死我了。深更半夜穿这么白还披头散发,你扮鬼啊?”
魅羽行礼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站着。心说我本来就是鬼道的,还用扮什么鬼?
他的喘息平静下来,冲她身后的过道走去,看方向正是去与紫午甸有关的书籍那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像是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呢?”
短暂驻足,朝她手里拿的书瞥了一眼,有点恍然地说:“哦。”便走开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拿的什么书呢。把封面翻过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恨不得立刻抽自己几个嘴巴!
《密宗男女双修》。
她慌忙把书塞回原处,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你等一下,”他叫住她。
她站住了,但不敢回头。她知道她的脸此刻定是红得和猴屁股一样。深夜不睡觉,穿成这样,还跑来看这种书?
“最近是你在整理这里的书吗?”
她迟疑了一下。对陌岩这种细心的人,撒一些低级谎言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