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的时光,最美好的记忆,这是那颗回声海螺内保存的久远旧梦,它们穿越了时空却依然清晰如常。
陈宇沉默的看着年轻的母亲将四岁的他抱起来,父亲在一旁拍照,而金色的砂砾如同童年的梦幻在空中飞扬。
但就在这个近乎完美的温馨画面之中却隐藏着一个即将引爆的原子弹,它足以摧毁一整个家庭,还有每一个人的一生。
陈宇移开了目光,他看向那海浪不断冲刷的沙滩边缘,他知道在黄昏下如同启明星般吸引年幼的他的那个光点就隐藏在哪里,那个在他摔倒时刺破他额头的金属碎片如同命运的刀锋般静静地等候着。
“你难道不去将它挖出来吗?去改变过去,改变你的命运。”一个女人温柔却又略显俏皮的声音忽然在陈宇的身边出现。
陈宇稍稍侧目,然后看到了那如同参加一场音乐节般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的死亡抱着肩膀站在了他的身边,她微笑着看向陈宇所看的那个方向,她显然也知道陈宇在想些什么。
“那不是过去,对于此时此刻来说,那是还没有发生的未来。”陈宇重新看向和母亲嬉戏打闹的自己,“非线性叙事。如果我真的进入了超时间流,那么时间本身便失去了意义,这里只有无数的选择,和每一个缔造故事的观测者观测的结果。并非即将发生的事故令我诞生,是我的观测造成了相应的结果,而这里是潜意识中被疯狂所认定的那个恐惧之源。但这不足以令我走向崩溃,我在取得了曼哈顿博士的连接之力时便已经看到了这一切,这或许只是埋藏于我心底的一部分遗憾,却并非……”
“和我走一走吧,陈。”死亡伸手环住了陈宇的胳膊,然后领着陈宇在沙滩上如同恋人般的漫步,“你一点儿都不惊讶于我的出现?”
陈宇眨了眨眼睛,依旧看着四岁的自己那灿烂的笑容,那基本和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的天真。
“八十七亿类人体的死亡,它们仍然是生命啊。却又因为我们的选择而被强迫着走向毁灭的结局,人类中心论令我们可以牺牲一切非我种族,但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陈宇淡淡地说道,“而献祭才刚刚开始,我和约翰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忍,对吗?替他人决定着未来与生死,令一艘破船仍旧行驶在狂暴的浪涛之中。”
四岁的陈宇终于转身跑了起来,母亲则有些疲惫的坐在了沙滩上,她的丈夫搂住了她,他们依偎在一起,然后幸福地看着他们的孩子冲向轻柔的海浪。
“你知道的,这和我的工作有些相似。在久远的时代,生命乐于见到我,因为他们并不了解生与死,他们敬畏并期待着那陌生的体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那些对人生失望之人的主动邀约,大部分人都讨厌我,那令我极度悲伤。”死亡看着四岁的陈宇停下脚步,她看着男孩儿被泥沙之下那亮闪闪的命运之光所吸引,她看着男孩儿做出选择,“于是我开始自暴自弃,我让生命不朽,我任凭世界走向混乱和崩塌,我漠视着生命在永生的痛苦中哭泣和哀嚎。直到一个年轻人找到了我,我才将解脱的怜悯和生死轮回交还,但这并没有解答我的疑问,也并没有让我释怀。我仍然讨厌我的工作,我愤怒且麻木的履行着职责……”
死亡停顿了一瞬,在乱发被海风吹拂间如波浪般摆动间,她温柔的双眼凝视着四岁的陈宇蹲在了海边,他将小手伸向了那一点尖锐锋利的金属碎片,而海浪正聚集着一次强有力的冲击。
“但是你改变了,不是吗?”陈宇平静地看着浪涛拍向年幼的自己,他和死亡则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还是说你仍然耿耿于怀?”
死亡苦笑了一下,她干脆伸手搂住了陈宇的肩膀,然后将头轻轻放在了陈宇的肩头,她抬眼看向黄昏洒下的光辉,“我试着像人一样活上一天,然后我让自己在死亡时面对着自己,然后我便发现了一个傲慢冷酷的混蛋!我发现我恨死亡!我恨我自己!因为终于明白了,那些在孤独中死去的生命想要的不过只是温柔的安慰和朋友般的陪伴,仅此而已。”
浪涛拍在了四岁的陈宇身上,令他栽倒,而那金属的碎片终于露出了残忍的獠牙,它划开了血肉,它如同宿命般的刺进了男孩儿的脑袋里。
那疼痛开始在陈宇的心中蔓延,鲜活的记忆化作永恒的钢刀不断的切割着他的心脏。
陈宇看着父母跑向惊声尖叫的自己,海滩上一时间静寂了下来,所有人像是泥塑般的伫立在原地,他们全都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全都看向一个悲剧的诞生。
“通往永夜之地的旅途漫长而恐惧,我所能给予的也只有一路上的最后陪伴。”死亡终于转身看向了陈宇,她微笑着,“或许你忘记了,陈。就在此时此刻,你曾推开了我。你曾站在十字路口,你曾哭泣着面对生与死的中转站,而我正踏步而来。”
陈宇看着在惊惧间抱住自己的父母,他看着满脸是血、已经昏迷不醒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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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陈宇看着自己的母亲站了起来,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在强忍着恐惧,她稳稳地抱住陈宇,向着远离海岸的方向狂奔。
陈宇的心脏像是被电击般的重重跳了一下,他慢慢瞪大双眼,他像是听到了什么。
那不是之前狂妄的笑声,而是平稳坚定的呼唤。
那是母亲的声音,她在喊着陈宇的小名。
“很多生命都没有做好准备,但我的礼物还是会如期而至。”死亡柔声说着,她现在看向的正是陈宇的母亲,“无论怎样,人们总要接受最终的结局。但我也总能在世间看到令我动容的故事与瞬间,我不知道重返人间是否算是奇迹,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令我艳羡的爱。你是幸运的,陈。我也一样,我依然讨厌着我的工作,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看到了许多许多令我难忘的故事。”
陈宇的视野开始在狂风中崩散,人群化作了潦草的阴影,唯有那抱着年幼的自己狂奔的母亲如同穿透暴风雨的一叶孤舟继续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