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刚叫上自家船工,正准备要去秦家庄接上秦观一同前往菱川书院,出门前却遇上了匆忙赶来的金宇,说朝廷又来了宣赞舍人,到了高邮军衙就问秦观与秦刚是否还在?得知未走便是松了口气,便说赶紧通知俩人一同来军衙听旨。
金宇是负责前来叫上秦刚,另一边也安排了其他人去秦家庄通知秦观。
秦刚到了军衙,因为秦观还没有到,还不能面前前来宣旨的宣赞舍人,只能在外厅等候。
待秦观赶到,那边的舍人才便通知他们进入正厅正式接旨。
第一道旨意是给秦观的,内容居然是,经御史刘拯弹劾,原左宣徳郎、杭州签判秦观,在国史院编修《神宗实录》一书中,多有“随意增损,诋毁先帝”之处,现已查实多处实据。且据皇城司查证,秦观在离京前后,多处咏诗作词,对外散布对朝廷不满及消极对抗之辞。现数罪并罚,贬为处州监酒税。
处州,需要从杭州再向南,后世被称为丽水的地方。即使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它的境内还有通不了高铁、高速公路以及火车的县城,尽管能有各种优越的自然条件,也解决不了交通不便带来的经济落后。更不要是在一千多年前的今天。
自隋开始,处州便为南荒之地。
而在这个地方监收酒税,可别以为这是照顾秦观而安排的一个闲逸工作,而是专门针对有抱负官员的一种脸面上的羞辱——毕竟,这样的一座经济落后的中下之州,就算是有酒税,一年又能收上来多少呢?
秦观虽然早在永城看到邸报时便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听到自己再次被贬官的消息之后,仍然是面色如灰,神情缟素地跪拜谢恩并接下旨意。
“秦刚听旨。”紧接着,宣赞舍人开始宣读第二份旨意,这是朝廷对于永城平叛的奖赏。
单州的威勇厢军哗变叛乱后,周边各地先后各种十万火急的军情求援发往京城,政事堂里一阵忙乱,可是就在还未商定由谁自哪里带军平叛之时,又接到了来自永城知县发来的“平定叛乱”捷报。
捷报中详细讲述了秦刚等十名死士如何急奔永城、夜袭敌营,大破千余贼众的惊人战果。而这一切,又有来自徐州支援厢军的证实,以及正在被被押往京城的叛军余酋都可以当面供述佐证。
永城大捷的战果过于惊人,政事堂核对再三才得以确信。
但是最终却在奖赏中玩起了春秋笔法,将运筹帷幄的秦观完全忽视,而刻意地将功劳全部放在了秦刚的头上,特将秦刚的官阶再度提升了两阶,竟到了比秦观还要高的正八品通直郎,同时,取消了原先昌化知县的差遣,宣其回京候用。
这应该是想要直接给其授以京官的待遇。
想必在这样的旨意出台背后,想要分化拉拢秦刚的心意昭然可见。
虽然听到永城大捷的封赏旨意中并无自己的姓名,但秦观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而且这些功劳能由自己的弟子承下,不仅可以免去了与自己一同南贬之程,而且能够以此获得回京任用的机会,这当然应该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秦观的眼神里瞬间又清晰明亮了许多。
这时,宣赞舍人在将第二份的旨意全部宣读完毕之后,正等着秦刚的谢恩之声,谁知,军衙正厅中却迎来了一阵的寂静之声。
舍人还以为秦刚听到这样的旨意内容后高兴坏了忘了规矩,便提醒道:“秦刚请接旨。”
而此时的秦观却在内心闪过一丝不安,暗道不妙。
“臣秦刚,不能接旨!”秦刚躬身听完之后,果然是后退了一步,坚定地做出了拒诏的行为。
而他也继续说出了自己拒诏的理由:“永城剿贼平叛,乃是恩师全局指挥,秦刚不过只是匹夫之勇,为其帐前驱驰,何敢贪功于已!朝廷既对真正有功之人视而不赏,秦刚一马前之卒又岂敢厚颜受之!请天使带回此旨。”
这宣旨舍人来之前,就曾听说过这秦刚在京中第一次授官时就直接拒诏不接,当时就曾评论过:匹夫之勇、意气用事,不能长久也。
可万万没想不到,自己这次过来的一趟,贬官的旨意倒是顺利传达了,但是这奖赏的旨意反倒再次被这秦刚当面拒了,这可把他急得直跺脚:“秦刚,你可知道,你的这道旨意是官家亲下,圣恩重眷,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况且,此旨意已下,原先的知昌化县之任命也已经收回,你若拒诏,将会无官可任啊!”
“那就正好,秦刚那就无官一身轻了,正好可随侍恩师安心前往处州!”
“你……”
“徐之……”
“……”
宣赞舍人气呼呼地回军衙寓所了。正厅中剩下毛滂、秦观等人,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倒是秦刚笑着打破了沉寂道:“我原来还是高看了章子厚其人,却想不到他即使做了宰相之后,心胸还会如此狭隘。永城大捷原本是意外,他若硬是装聋作哑,就此不提,大家也只能作罢。但是如今他们却是在指鹿为马,硬是把老师的功劳安在我的身上,明行贬职,暗作拉拢。那我就拒了他这荒唐的旨意,看天下人该如何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