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白一滞,他怎么不知道墨影的脾气,从来就是说一就一说二就二,容不得他有反驳的余地。可是这女孩,终究只是个凡人。她很有可能会误了事情的。
“可是小影,那件事我们还未办完。”
墨影冷冷一哼,道:“那件事,我会帮你办完。从一开始,我没答应过要帮你办。可是现在,我用帮你办完这个条件换得你一句承诺。”
“你要在那件事完成之后,放墨自由。我要带他,去找姐姐。”
干脆的话语,完全不给煜白一丝回旋的余地。
沉默。
当过了不知多久,煜白终于无力的开口:“我答应你。”
墨影竟如一个单纯的少年一般,露齿一笑,回过眸来望向小蝶道:“小丫头,你可知,跟着我,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小蝶一滞,被墨影那比灯烛要明亮上许多的笑容晃的有些失神。而听到他那诡异的话来,她却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而后言:“那就麻烦你,带着我这个女鬼去找小姐。”
墨影终是不再大声笑,只是淡淡的紫眸扫过小蝶,轻言道:“我叫墨影,你先前见的那个少年,不是我,他叫煜墨。以后,你除了听你家小姐的话,还得听我们两个的。至于旁边那个白的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罢。”
小蝶显然是没弄清楚什么意思,迷茫的睁大了眸子看向墨影,却依旧没有发问。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懵懂幼稚的小女孩,知道有些话是当问,有些话是不当问的。于是她慢慢的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墨影做了个福礼。从此,这个少年,便是她的第二主人。
无以附加的倦累不停的袭上心头,煜白扶了眉梢,也不去治疗身体里的伤。只是无奈的体味着心里一波胜似一波的疲惫感,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到了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一般。他没有墨影那顽强的性格,也没有小墨固执的思想,所以,面对如此境地,他除了疲惫与无奈,便是无法挣脱的苦累。他已经不小了,所以,面对有些事情,他不能去做,他已经不是那个棱角分明的少年,早已丧失了所谓的勇气与坚持。一声疲惫的轻叹,恍不可闻的落下:“随的你们。现在,也该离开了吧。”淡淡的语气,仿佛一切都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慢慢站起,轻轻捋了一下身上褶皱脏乱的衣服。如障眼法一般,那沾满血污的黑衣此刻一尘不染,涣然一新。
墨影一声冷嗤,随即就拉过小蝶道:“好了,我们要走了……”话还未交代完,就见小蝶一把挣开,而后道:“等等,我还要去拿东西……”
扫了一眼一旁已经恢复清和面目的面具男子,墨影有些不耐道:“别收拾了,凡人那些东西我们不需要。”
而小蝶却是使劲的摇了摇头:“那不是凡人的东西,是小姐的东西。”话音刚落,她就如一只小兔子一般噌的蹿了出去,而后听见她渐远的声音道:“少爷,白公子,等等小蝶啊……小蝶马上就回来……”
煜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清和的视线淡然的飘在昏暗的房间内。墨影则是终有了耐心一般原地等着。一时间,二人都是沉默而尴尬的。
没多久,就听见小蝶气喘吁吁的冲进门来,手里抱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那瘦小的怀里抱着的,竟是几副卷在一起的画。
“小姐最爱画画,这是她留下来的。”说完这些,小蝶将画放在桌上,而后选了一幅铺开,言道:“白公子,我觉得,这画,你最应该看看。”
当那画慢慢铺展在三人眼前,映衬着昏暗的灯烛,一个淡若的白描男子逐渐扑现出来。那淡渺而完美的线条,在黑暗的夜色里,失去了本来流畅干净的色泽。被昏灯一衬,更是显得那线条的无力与倦殆。
一瞬间,本是凉薄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湖风,仿佛猛烈了许多,直接掀进了煜白平静清淡的心口。那画依稀在眼前呈现,没有什么清晰的视觉,却是如刀一般直接刻在了眼睛里,一笔一寸,一提一刻。眼睛陡然疼痛的厉害,已然让他不自觉的半闭上了眼睛。有种不知名的东西,滔天卷地的浮起,落下,巨大的落差让他不自觉出现了幻影。
“识得伊人不若他年,淡音渺若菡萏。香入满怀思入眼,恍觉非梦前。”那熟悉的词,熟悉的字迹,让他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他不用看得那落款,便已经让他心神巨震。他怎么能不知道,那落款上,干脆落下的“煜白”。
她为秦卿之时,就已芳心暗许。要不然,那画上的男子,怎会籍着那简单而清淡的素描如此生动。那干净的唇线,微弱而清和的笑容,淡渺的姿态,一笔一抹之下竟让他都不由的自卑起来。他苦笑,对啊,他怎么能比得过画中之人的清淡。
原来,一情倾之下,竟是早年就种下的情根。
为什么,当他好不容易安定下苍老的心跳之时,老天却将所谓的真相如此铺陈于面前。面前的画,隔着灯火的模糊,却如生死两隔一般是触及不到的往事如烟。他突然想起,小墨对她说对自己动情是因为月夜思的时候,她在房间内一声不语,只是那笑容早已凉透。那是如烟雾一般飘渺的笑,他以为他会轻易忘记,没想到,一转身,竟是如此深刻的钻进心里,不看则已,一看,便是鲜血淋漓的暗疮。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女子,面对自己的逃避与退缩,连一句解释与怨言都未曾有过。她只是淡淡的告诉自己,她如那纸一般,伤透了,铺开了,便又会毫无怨言的接受下一次颜墨的调理。
她为他甘愿心伤,可他,却连亲口告诉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白公子,你可知,小姐先前每次夜里都会把这副画拿出来看。每天每天,一直一直,只要一有空,她便拿出这画看。她要是心里不舒服,也会拿出来看。每次她看画之前还是拧着眉,看完之后,便是笑的比那花都好看上许多。我问小姐,这公子是谁。小姐都会羞着脸不肯告诉我。可我心里跟明镜一样,小姐,她定是将芳心许了这男子。所以,当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很惊讶小姐为何不肯直接面对你,更是惊讶你对小姐的冷淡态度。可是小姐求着我不让我把画的事情告诉你们,甚至还要我学着象她一样把你当成陌生人来对待。白公子,我不知道小姐与你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小姐对你如此之心,你却如此冷淡的站在这里告诉我,该离开了。你难道一点点留恋的感觉都没有吗?你难道对小姐的痴心一点点都未看见过?你难道忘记,小姐为了你受的苦有多少?如果她是一个平凡女子,能为你做到这地步,你也不该如此对她!更何况,她是你们嘴里所谓凶狠恶毒的女鬼!!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画皮,所以才这么对她的吗?可是,你们也不是人类啊!”一番话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连控诉都是干脆而决然,一点点与他留有余地都不肯。
墨影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看一旁呆立的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