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太医先朝何田田的手腕上盖了一方崭新的帕子,再才开始诊脉。诊着诊着,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问道:“何小姐,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
“知道。”何田田点点头,“是用马钱子做的药丸。”
“马钱子?”葛太医的脸上,显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来,“何小姐,你确定?”
“逼我服下药丸的晋王,是这样说的。”何田田隐约感到了不对,忙问,“葛太医,难道不是?”
葛太医摇着头道:“何小姐,您的脉象,的确不算太好,但并没有中毒啊……”
“怎么可能!”何田田拍着椅子扶手,呼地站了起来,“我吞下那粒药丸后,肚子马上一阵绞痛,到现在还隐隐约约地疼呢!”
这姑娘居然敢当着楚王的面,对他拍椅子?!葛太医吓了一跳,侧头看看书案旁的苏景云,亦是满脸不悦,但这不悦,明显是针对他,而不是针对拍椅子的何田田的。
这何小姐,果然受宠啊,楚王真够偏心的……葛太医把那点子告状的心,默默地收了回去,道:“殿下,何小姐,请恕下官医术浅薄,诊不出何小姐腹痛的原因,但下官敢打包票,何小姐绝未服下马钱子,而且……身体不会有什么大恙。”
他居然敢打包票?这身体不会有大恙的意思是……何田田怔怔地问道:“葛太医,您是说,我今晚不会毒发身亡?”
“是。”葛太医的语气,非常肯定,“何小姐说肚子疼,我给你开一副调理肠胃的药,吃一顿应该就好了。”
吃一顿就好了?而且只是调理肠胃的药?有没有搞错?虽然没有中毒,是天大的好事,但这结果,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何田田呆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苏景云语气低沉,问葛太医道:“你确定,何小姐没有中任何毒?”
葛太医站起身,行了一礼,道:“殿下,下官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何小姐也许身体是有不适,但绝没有中毒。”
苏景云点点头,平静地道:“你去配调理肠胃的药罢。”
“是,下官告退。”葛太医拱手行礼,带着药童退出了书房。
他一走,苏景云便骤然变脸,看向何田田的眼神,锐利得胜过刀锋。
完了!他以为她是在撒谎!如果为了保命,而受制于晋王,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剧情变成她明明没中毒,却瞒着他给晋王治了伤,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会被砍头吗?会连累到家人吗?何田田不及细想,慌忙辩解:“殿下,晋王真的逼我服下了药丸,说那是马钱子做的!”
正在这时,观言推门进来,站在屏风后禀报:“殿下,属下已将晋王送至驿站养伤,寄往宫内的信,也已经发出去了。”
苏景云应了一声,问道:“晋王身上,可有携带药丸?”
观言回答道:“属下不曾发现。”如果有,早就被何田田翻出来了吧,他是没看见晋王的惨样,浑身的衣裳都被何田田扒光了,只给他留了一条遮羞裤。
虽然是早已明了的事情,何田田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点发白。一旦苏景云认定她是自愿帮苏修文,只怕不仅是她,就连何家那一大家子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该死的苏修文,可把她给害惨了!
苏景云瞥了她一眼,吩咐观言:“去把夷陵县有名望的郎中,全给本王请来。”
这是要会诊,看她到底是不是中了毒么?看来,他还是有那么一丝相信她的!何田田偷偷瞟了苏景云一眼,有一种叫做感激的东西,从心里浮了上来。
有名望的郎中?全部?!楚王这是有多担心何田田的安危啊!她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观言看了何田田一眼,领命而去。
夷陵是个小地方,面积不大,街巷却挺多,而且道路很窄,完全没法骑马,观言和手底下的侍卫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按照苏景云的要求,找齐了所有有名望的郎中。
郎中们在行宫外殿聚集,排着队,一个挨一个地进去,给何田田诊脉。一共二十四位郎中,诊脉过后,虽然所讲的话不尽相同,但中心思想却极其一致,那就是,何田田,绝对没有中毒!
最后一位郎中离开书房,何田田的一张小脸,已经变得惨白,坐立难安了。她真的没中毒吗?可是,可是……到底是那粒药丸没毒,还是毒太隐秘,这些医生诊不出来?
好像,都有可能……毕竟苏修文是晋王,拥有奇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目前最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苏景云看向她的目光,又开始带上了锋芒。他又开始怀疑她了!怀疑她是在扯谎骗他,怀疑她是自愿帮助苏修文的!
何田田感到了一丝绝望,但为了她自己,为了何家全家人的性命,她明知希望渺茫,还是努力解释:“殿下,晋王真的逼我服下了一枚药丸,鲜红色的,一入口就化了……当时,屋顶上有机关,悬着大石头,晋王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服下那粒药丸,就放下石头,把我砸死……殿下,晋王不单是口头威胁,他是想真砸,那石头离我的头顶,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了……”
她说着说着,语带哽咽。
明明她是被迫的,结果晋王这个元凶不承认,这些太医郎中也说她没中毒,这份冤屈,向谁说去!
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最后伏在苏景云填漆戗金的云龙纹椅子上,放声大哭。
苏景云看着她从哽咽到落泪,再到眼泪一滴一滴地浸湿了椅子,落到光洁的地砖上,聚成了一片小水洼。
居然这么能哭?苏景云上前两步,伸出手去,像是要拍拍她的背,但犹豫片刻,还是收了回去,问道:“晋王真强迫你服下了一粒药丸,然后你才肚子疼的?”
“嗯!”何田田哭着点头。
苏景云浓眉微颦,看了看何田田满脸的泪痕,伸手打开书案上的那只填漆雕花的木盒,从里头取出一方帕子递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