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费尽心思一
“哎呀,我说妹妹,你们搬家怎么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可让我一番好找,生怕你们在越州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交代。”
收拾整洁的小院与当初落魄时的泥土小房一对比,倒有些天上地下之感。
肖夫人高高的发髻上金钗晃眼,一双丹凤眼斜向上挑着,在看见身体已好,浑身英气的宣夫人时,眸子闪动。
“谁是你妹妹,别乱攀亲戚。”宣夫人打从她进门,就将所有人打发走了,宣月宁缩在裴寓衡的书房内,只能费力伸长脖子。
裴寓衡拿书誊抄,这是他打算抄完换钱的,见她恨不得钻进房内的模样道:“不用担心,你我已将当日之事尽数告知阿娘,阿娘自会应对。”
肖夫人登门定是没安好心,阿娘本对宣家失望,可前世她自己病重,怕护不住孩子们,万般无奈之下将他们教由肖夫人照料。
怕就怕,她着了肖夫人的道。
宣月宁担心不已,左思右想还是迈开步子,站在其窗根旁,侧着身子顺着敞开的窗户向内看去。
看着她的背影,不过一恍神的功夫,笔尖就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点,他伸手在手指即将碰上那墨点时倏地收手,撤走那张纸,低头重新誊抄起来。
那边宣夫人已经不客气地在撵人了,连一碗茶水都没有煮给肖夫人。
“看完我还没死,你就赶紧走吧,回去告诉你夫君,既然当初已经不认我这个妹妹,今日也不用假惺惺过来看望。”
肖夫人想上前去搀扶她,被她躲过,尴尬地站在原地,“妹妹,你哥哥干的混账事,我替他给你赔罪,你看,你们一失踪,我立刻就让他派人找你们,你哥哥就是拎不清,你们两个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要是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我们家小,别在冲突了你。”
眼看着宣夫人软硬不吃,就要将她赶出门外,肖夫人急忙将此行目的告知,“妹妹,等等,我今日前来,是有个好事要告诉你们,你哥哥在衙门给寓衡找了个活计,做资料整理的刀笔吏,这可是个清闲差事,有一笔不小的润笔费用呢!”
宣夫人浑身颤抖,厉声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刀笔吏?
偷听的宣月宁一惊,记忆的碎片涌上大脑,这一遭刀笔吏终还是来了。
裴寓衡当初是同意了的,母亲病重、弟弟妹妹又饱受惊吓高烧不退、自己什么都不会是个累赘,他没有理由拒绝,他们太需要钱去治病了。
说什么清闲差事都是骗人的,越州要将管辖之下所有县、乡的人口进行统计,为了那点润笔费,他被圈在衙门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昏天黑地地埋头苦写。
本就虚弱的身体,羸弱不堪,她记得那段时日他日日在衙门咳血,时隔五六天才能回家一次给她钱财,却什么都不说,要不是她帮他清洗汗巾,清水变血水,她还被蒙在谷里!
这还只是身体上的劳累,她记得清清楚楚,越州大张旗鼓的记录人口数据,是为了来年科考做准备。
越州因战乱拖累,多年没有才子入帝都,女皇施恩,此界科考越州可占三分之一的人数,其余名额由各州平分,而为了保持公平,录用人数都是往年一倍。
有那入朝为官消息灵通者,凡是祖籍在越州的,家中子弟纷纷前来,无数曾在长安、洛阳出名的才子齐聚越州,其中不乏有裴寓衡相熟者。
他们入州学读书,等待科考,或者说家中早已打点好,只要他们去考,便能在朝中得一席之地。
天赐机缘,那一年,考上的才子们曲江赐宴,欣然得娶世家大族之女,传出一段段佳话。
唯有裴寓衡,被这刀笔吏身份拖累,成了他们耻笑对象。
他们这些才子,向来瞧不起为吏者。
曾经高高在上的裴郎君,如今竟成了小小刀笔吏,巨大的落差,让那些本不如裴寓衡出色的权贵之子,变本加厉的欺辱他。
裴寓衡没有获得乡贡生的资格,连越州都没能出去。
“你既然已经成了刀笔吏,那便好好在衙门干活,科考不必肖想。”
“裴郎,你父亲贪污造反,你能留有一命要珍惜,刀笔吏也不错,你就算得到乡贡生的资格,你也考不上的。”
污言碎语之下,还有宣夫人和两个孩子相继离世的打击。
之后,裴寓衡便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说考科考,他将衙门摸透之后,走上了“吏干”这条苦路,成为了人人闻风丧当的酷吏。
宣月宁眼里湿润,看向肖夫人的目光,薄凉又充满杀意。
她可以肯定,肖夫人此次前来,定是受了洛阳某些人的指点,用刀笔吏困住裴寓衡,断他科举之路!当不了官的他,怎能入父平反,某些人可不就高枕无忧了?
肖夫人后脖颈被冷风吹过,下意识耸肩,偏头看去,窗外那颗巨大的槐树映入眼帘。
槐树属阴,她暗道一声晦气。
转过头来,又是一张笑脸,她再接再厉继续劝说:“这刀笔吏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还是你哥哥费劲心力给他求来的,每天能领润笔费,活又不多,寓衡也有时间准备科考,一举两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