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居然已经醒了,正坐在窗前椅边出神,听他过来,道:“去哪儿了?”
顿了一顿,宁海总管道:“奴才往贵妃娘娘那儿去,送了份点心。”
“夏日里热,她胃口总不好,”圣上道:“送过去,也吃不了几口。”
只这一句话,宁海总管就知道,虽然彼此冷待,但直到这会儿,贵妃也依旧是圣上心尖子,他这一步棋,也没走错。
他或多或少松一口气,却听圣上继续道:“姚轩已经归京,先叫他归家,再过两日便入宫,叫同贵妃见见吧,免得她深宫寂寥,了无意趣。”
“嗳,”宁海总管应道:“贵妃娘娘知道,必然会感沐圣上恩德。”
“胡说,”圣上难得的笑了,微有苦涩:“她才不会。”
锦书病逝的消息传出,最难过便是承安与两个胞弟,一连许久,饭都吃不下,人也迅速清瘦下去,形容枯槁,亏得柳彤云悉心照料,颇多宽慰,方才叫二人从其中走出,勉强恢复几分。
胞姐毕竟不同于父母,并无守孝之事,姚轩虽伤怀,告假一旬之后,却也得走马上任,重回职位。
他本就颇有才干,在任上做的有声有色,还曾得过圣上赞誉,算是在圣上那儿记上号的人,这次回京,吏部都觉得他该升上一升。
姚望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感,只是长女自幼并不同他亲近,待到年关一过,那份哀恸便淡化许多,等到六月,便瞧不出什么不自在了。
姚轩回京之后,他瞧着愈见练达的长子,欣慰之余,颇多叮嘱,然而话还没说完,便有宫中人传旨,说是圣上传召,叫姚轩进宫去,又说听闻其弟不逊其兄,便叫一起过去。
姚轩这会儿官居从六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必说姚昭只是白身,能够进宫,显然是天子恩德,张氏与一干子女脸色不太好看,姚望却兴高采烈,招呼着他们先去更衣,又赶忙叮嘱几句。
锦书知道这消息时,姚轩与姚昭已经进了宫门,陈嬷嬷仔细打量她神情,道:“既然是两位小公子过来,娘娘可要更衣?”
“不必,”锦书瞧一眼身上衣裙,道:“就这样吧。”
她的确挂念两个弟弟,但这会儿见了,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该说什么。
应该怎么解释她没死,反倒成了圣上的贵妃?
近乡情更怯,头一次,她也生出这种怯畏来。
去除锦书的原因,圣上其实还挺喜欢姚轩。
毕竟他年少多才,并不迂腐,地方理政时每每能推陈出新,叫人眼前一亮。
这次叫他入宫,也确实有勉励的意思在,中间有了一层小舅子的身份,圣上态度便更加和煦些,仔细问了他在地方上诸多事宜,又转头去同姚昭说话。
上位者总是有这种本事在,只要他想,总会叫人觉得春风拂面,心悦诚服。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圣上方才向宁海总管道:“带他们四处转转吧,别走远了。”
皇家内苑哪里是能随便转的,姚轩姚昭听得心中一凛,正待婉拒,宁海总管却先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显然不容推拒,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总管,”姚轩见宁海总管连含元殿都没出,只带着他们往偏殿去,心中讶异愈发深重:“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宁海总管笑吟吟道:“奴才在宫里这么些年,怎么会连路都不认得?”
姚昭心中颇有惴惴,姚轩却察觉出他态度中潜藏的讨好,心中一定,瞧一眼幼弟,示意他稍安勿躁。
“到了,”宁海总管在偏殿门前停下,打开门:“二位公子,进去吧。”
姚轩微怔,下意识去瞧他。
宁海总管略微提了一句:“贵妃娘娘在里边,想问二位几句话。”
贵妃娘娘?
宫中只有一位贵妃,便是年初所册,极得盛宠的柳贵妃。
姚轩思及方才圣上态度,便知这事是他默许的,不该有诈。
略微一顿,他带着姚昭,缓缓入内。
内殿里一片安静,并无内侍宫人侍候,只有一层轻柔似雾的帘幕低垂,随着半开窗扉内涌入微风,细细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