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伢子正在将肺部的积水吐出来,刚刚若是妇人抱起他,让他把积水又吞回去,要是流进气管里,气管不通畅,一定得咳死他!
妇人的手背立即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蜜色的肌肤上冒出了五个手掌印。但她此时却顾不得疼痛,或是责怪颖儿,她的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细伢子,满脸欣喜的盯着他。
“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
“杨大夫就是活菩萨啊!”
“杨大夫能从阎王爷手上抢人,比镇上的大夫还厉害啊!”
“岂止啊,肯定比城里的大夫还厉害!”
…
众人看细伢子脸上的青色渐渐的褪去,心里一高兴,连忙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心里对颖儿的医术竖起了大拇指。但大部分都是夸赞颖儿医术高明的,他们打心眼儿里佩服,心里再也没有质疑她的那种想法了!
颖儿见细伢子嘴里的水吐得差不多了,才轻轻的将他侧放,然后拍打他的背部,想将剩下的积水再拍打出来。片刻之后,她才有些吃力的抱起细伢子,往刘清河昨天带他去的那间屋子走去。
她将细伢子平放在了床上,出来取了卷镇,连忙折回屋里,将妇人拦在了门外。
这妇人,实在是吵!
床上的细伢子依然虽然有了微弱的气息,脉搏跳动的力度也慢慢的恢复一点儿力度,但是他依旧紧闭着眼帘,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颖儿在把卷镇在桌子上摊开,整齐的排列着三十根长短粗细都不同的银针。颖儿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取出最细最长的一根,走向床边,躬身将银针对准细伢子的人中慢慢的扎了下去,然后又在细伢子的合谷穴、太冲穴施针。
又等了片刻,细伢子才幽幽转醒,两眼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眼神里有些恐惧,最后微弱的视线才定在颖儿漂亮的脸蛋上。只是他身体虚弱,微微动了动嘴唇,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细伢子看上去六七岁的模样,只是身体有些虚胖,体重和身高不成比例,才让她刚刚抱他进来时感到有些吃力。
细伢子又黑又胖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墨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缠着,只因溺水,发髻已经撇在了一边。浓浓的眉毛下嵌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有一层薄雾,失去了隽永的灵气。他的嘴唇又干又紫,身体需要补充水分!
“别害怕,我是大夫。你娘在屋外守着你,你别害怕。你先别说话,我再替你扎几针,再给你喂水!”颖儿露出一个微笑来,声音温柔的说道。
细伢子看着颖儿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眨了眨眼皮,眼里的恐惧敛去了几分。
“好了,你闭上眼睛吧!半刻钟就好了!”颖儿见他没那么紧张和害怕,保持着甜甜的笑容看着他的同时,右手娴熟的拔下了细伢子太冲穴上的银针。
细伢子又眨了眨眼睛,缓缓的将眼睛闭上。
他并不是有多信任颖儿这个陌生的女大夫,而是他实在是很累,眼皮儿很重,忍不住想要阖上休息。
颖儿见他沉沉睡去,将桌子拉到了床边,分别取出细长的银针往细伢子身体上的穴位慢慢的扎进去。
妇人紧张的等在门外,满脸焦急,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来回的在堂屋里踱着。
刘清河的娘见她有些可怜,心生怜悯之心,连忙替她搬了凳子让她坐着等,又出声宽慰道:“青云家的,别着急,杨大夫医术可高明了。天伢子刚刚都把肚子里的水咳出来了,杨大夫定能把他救活的!”
“都怪我不好,天伢子今天学堂放假,他爹天不见亮就去镇上的时候,都告诉我上游涨了水,让我干活的时候别带天伢子去河边玩耍,就怕他掉进河里去。可是他奶奶一早被人请去接生去了,天伢子在家没人看着,我怕他自己随了细伢子一起去河边玩耍,我心里放心不下,就把他一块带过去了。”
“他明明答应我只在田埂上玩耍的,我想着他平日里也听话,也没多去管他。我忙着除田里的杂草,偶尔抬头寻他,他一直都乖乖的坐在田埂上玩着蚱蜢。可谁知,我再抬头的时候,就不见他身影了!我慌忙的从田里爬起来,跑到河边时,就只见他的两只手露在水面上了…”
妇人哽咽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泣不成声了。
天伢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是整个家的命根子,她真不知道若是天伢子就这么去了,刘青云的老娘会不会冲进厨房拿了菜刀当场将她砍了。
其实也不怪她婆婆嫌弃她,也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嫁给刘青云以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肚皮便没有了消息。
婆婆想抱孙子想疯了,经常在背后对人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在家里也处处刁难她,对她的三个孙女儿也不喜欢。
每每她出去替人接生了回来,要是接生的是细伢子她回来笑嘻嘻的,仿佛她得了孙子一般。但若是接生的是个细妹子,她婆婆一回来就会在大门口啐一口:赔钱货!
为了得婆婆高看一眼,她私下厚着脸皮去找生儿子的偏方。其中有一个偏方是喝蚯蚓熬煮的水,她也毫不犹豫的忍住恶心连续喝了半个月。
终于,老天终于被她的诚意感动,她的肚子再此有了消息,而且终于为刘青云生了一个细伢子。刘青云面儿上虽然说细伢子细妹子都好,但是她还是知道那个男人不想有个细伢子防身养老?
她那婆婆更是欢喜了,逢人便对别人夸自己的孙子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聪明,把天伢子是宠进了骨子里。把她认为好的,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内的东西,全都给了天伢子。
村里人对她的遭遇还是很同情的,若是天伢子今天真的死了,青云嫂怕是活不过今晚。抛开她想不开自杀的可能性,光是她那凶神恶煞的婆婆也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青云嫂,你莫要再哭了,天伢子不是没事儿了吗?你再哭下去,多晦气啊!”
“青云嫂,杨大夫肯定把你家天伢子一根毫毛都不少的还给你,喝口水,别哭了!天伢子若是醒了,听见你在哭,他心里得多害怕啊…”
“是啊,青云家的,先别哭了,杨大夫说不定就要出来了…”
…
妇人渐渐止住了哭声,但是怎么也不肯喝那碗水,心像是被人扯得揪着痛,心里悬着的石头不亲眼见到她儿子出来,她放不下。她坐在凳子上又痴痴的望着那布帘子,多希望能看穿那布帘子后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