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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种相思(第2页)

「不看你?这什么意思?」

「你、你……」白芊红又羞又气,便趁卫庄思索之际用左手鸳鸯刀划破了卫庄手指上的皮肉。「姑娘这是干什么?」卫庄按住不到半寸的小伤口,万分不解的问道。

「哼!我倒要看看,你求我不求?」白芊红道:「我告诉你,我家传的这套刀法之所以称为闭血刀法,实是因为这把其貌不扬的左手短刀上涂有血魔羯毒粉的缘故。只要被它伤到,无论伤口大小,三日内不得我独门解药,七天内定然凝血而亡。如何?你若是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将解药给你。」白芊红眼中带着期盼越说越慢,只盼卫庄开口跟自己说几句好听话,不要不理睬自己。

卫庄将白芊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本不清楚,白芊红为何定要取自己性命?直到此时,见着了她眼中流转着那颗与自己望着端木蓉一般无二的眼神,这才猛地明白了。卫庄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卫庄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已经……已经……早已经心灰意冷。死了跟活着,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这条命,是死在战场,还是死在姑娘手中,差别并不大。能治血魔羯之毒的药粉想来非常难以调制,还是留给那些比我卫庄来得更重要的人吧。姑娘若是没事了,在下这就告辞了。」卫庄说罢转身就走。

「你……你站住!」白芊红在卫庄身后,几乎快哭了出来,「卫庄!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白芊红想要的东西,绝没有得不到的。回来……你回来啊……」但卫庄毕竟没有停步,将白芊红只身一人留在树林中。

白芊红回去之后,便将绿袖刚刚收拾干净的帅帐又摔又打的搞得个七零八落。绿袖捡起白芊红发飙时丢在地上的金步摇,见到上头的白玉珠子全都掉了,不可置信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敢欺负你吗?」

「欺负我?」白芊红气道:「何止欺负我?他……他……,我……我……」

「小姐你跟我说,是哪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欺负你?」绿袖站在白芊红身边侍候久了,深知她的脾性,若是此人武功不及小姐,恐怕早已被她杀了,转念一想,便道:「对!小姐你告诉我是谁,我请春老爷爷去宰了他给你出气。看小姐你是要把他大卸八块?还是……」

「你敢!」白芊红不等绿袖把话说完,啪的就是一巴掌拍去,结结实实打在绿袖脸上。绿袖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不准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去!知道吗?」「是……那我去给小姐泡杯茶来消消气。」绿袖说道便要去泡茶,白芊红却叫住了她。「治血魔羯的药粉在哪儿?你收哪儿去了?」「在这儿。」「去。」白芊红红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道:「给……给……卫庄大人送去。」

「卫大人?就是他欺负了小姐?那他中了血魔羯的毒不是刚好,何苦浪费药粉救他呢?」「你多口!」白芊红气急败坏的道:「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绿袖深怕又多挨小姐一巴掌,赶忙回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说罢转身便要出帐。「等等!你回来!」「小姐……?」「这药粉的用法你可要说清楚,卫大人要是有什么万一,我……我拿你抵命。」「……」

绿袖依照白芊红的叮嘱,立即寻至卫庄营帐,将药粉交给了卫庄,细细说明用法。绿袖离开后,卫庄在帐中左思右想,他越是想理清白芊红因何竟会对自己有意,脑中却是偏偏浮现出端木蓉的脸庞。卫庄叹了口气。事实上,打从亲眼目睹端木蓉离去之后,卫庄便尽可能的不再去想她。但此时,卫庄隐隐约约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人即便自己不去想,不去问,那影象却依旧好端端的深藏着,将自己的心或刻或磨、或绞或碎的折腾喧闹。

眼见帐外新月冉冉升起,卫庄心中暗叹:「看来情之一字,真是易写难了,又何苦再想?还是趁夜早些入城去罢。」当下敷过了疗毒解药,收拾物事,趁夜轻装而行,离开了秦军大营。打算今晚便潜入桂陵,将物事交付紫语。他出营往西而去,一路信步漫漫,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在行将穿出树林之际,「咦」地一声停下了脚步。

自两方交战以来,桂陵城外的这片树林别说是人,便连只老鼠都分外难见,此时林中却躺着一名红衣少女,以肘为枕沉沉的睡着。

卫庄心中犯疑,脚下步子便故意放重了些,将地上的残枝败叶采的嘎吱作响。那少女闻声惊醒,突然翻身而起、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表情自惊吓转为戒备,自戒备又转为好奇。

卫庄见这少女年级约莫不过十五,诸般神情在脸上变幻,灵动娇美,不像寻常百姓,身似会武,又瞧不出有什么功夫,一时间参不透对方是何来历,便问道:「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睡在这儿?」红衣少女眯起两眼,将卫庄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反问道:「大叔才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晃来晃去,也不怕危险吗?」

卫庄心想:「我哪儿有晃来晃去?若论危险,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口中却淡淡的道:「我不过旅经此地罢了。」「喔!原来如此。」那少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又添了些枯叶好让它坐起来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大叔,你也一起坐嘛。来!我这儿有些饼子,大叔一定饿了吧?」卫庄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疑自己,还请自己吃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衣少女拿出半张饼来交给卫庄,卫庄本不肯接,少女却硬是将饼塞入了他手中,还说道:「这饼子虽不好吃,不过这儿在打仗,也弄不到粮食。大叔,我劝你趁早回头别再往前。齐秦交战,我已经在这里困了七八天了。危险得紧哪!」卫庄佯作吃饼,坐在少女身边,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危险,你怎么不怕?」红衣少女犹豫了一下,开口回道:「怕啊!但无论如何,我非得想办法进桂陵城不可。」

卫庄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进桂陵城做什么?你的家人在城里吗?」「不是家人,我没有家人,他……他是我的……」少女说着说着双颊泛起了红晕,从地上跳了起来,跺跺脚改口道:「唉呀,大叔!总之,那人……他一定很担心我。我得赶紧进城,好让他知道我没事。」

卫庄见少女如此率真,虽不相识却对她生出好感,实不愿意让她自行前去送死。当下便劝道:「小姑娘,眼下桂陵城连秦兵都进不去了,何况是你?这场仗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均有死伤,也许……」卫庄不忍说完,意思却已再明白不过,少女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卫庄本以为少女听了自己的话,便会打消进城的念头。哪想得到那红衣少女听了脸上竟不露丝毫担忧神色,只是转头向桂陵城望去,月色将她脸庞映得如同罩了一层雾般的温柔透亮,少女轻声说道:「不会的。我跟他,我们曾经在一座小山丘上,击掌三下为誓,谁都不能比对方早死,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互相照顾一辈子。」说着看向卫庄,一双大眼睛清亮明澈,「大叔,您放心好了。他一定在等我的。」

少女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复又坐下。卫庄心中一荡,想道:「天下竟也有这般死生不负的情感。比之于我,她是何其幸运。」但心中毕竟有些不信,转问道:「你真的不怕死?这城转眼便破,就算他此刻没死,尚能与你相见,但你们相见之后,必定双双死于战乱之中。那人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愿意牺牲性命?」

若在一个多月前,少女心中原本还有些朦胧与混沌,但这段时间以来的只身跋涉,却像抽丝剥茧似的,将心底那些懵懂都给剥开了。每靠近桂陵城一步,少女心中便多一分清楚,如今桂陵城就在眼前,她再没有丝毫怀疑。「傻大叔,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人。」红衣少女对卫庄倩然一笑,笑得很温暖又很骄傲,「我宁愿死,也不愿再也见不着他。」「是吗?」

卫庄跟着笑了,只是卫庄的笑容来自于那种被雷击中的震撼。卫庄瞧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不明白两人身上明明背负的是同一种相思,却为何会有两样闲愁?「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卫庄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哽咽。

「我叫高月。」

「好。」卫庄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眼前这女孩儿喜欢的是谁,自己一定要完成她的心愿,是他们能再度相见。当下站起身说道:「来吧,高姑娘,我带你进城去。」

桂陵城内一口水井旁边,儒家的小弟子江昭泰、杨安远两人正忙着打水上来,好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洗去身上的血污。儒家的谈直却带着首次上战场杀敌的刘毕与荆天明、墨家的花升将、秦照几人挤在一块,边洗边口沫横飞的谈论着适才的景况。谈直却虽然浑身上下都溅满了秦军的血,看起来心情却极好,只听他朗声笑道:「今天可好了。三十个。我整整杀了三十只秦狗,比昨天还多两个哪。」花升将本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清洗,听到谈直却的话,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上湿淋淋的布巾甩打谈直却,「听你在这里吹牛,也不想想你杀第二十九个秦兵的时候,是谁帮你挡住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要不是我啊,你就是第三十个。嘿嘿。」「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我帮你挡住了偷袭的家伙才对。」「是我。」「明明是我!」

谈直却正与花升将争论不休之时,瞥眼瞧见今日首次出征的刘毕站在一旁,双手发抖、牙关打颤。谈直却明白刘毕自习武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杀人,也清楚「杀人」这种事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即上前一步,轻拍刘毕,安慰道:「放轻松点,五师弟。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花升将插口问道,「喂!刘毕你今天是杀了几个?」「两个。」

「哈哈哈哈。」谈直却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与花升将一起放声大笑。

「荆兄弟,你呢?」花升将见荆天明只顾擦洗,都不与他们谈笑,揶揄的问道:「你的百步飞剑今天杀了几个?」

「重要吗?」两个多月的同生共死相处下来,荆天明早就与花升将、谈直却变成好朋友,但他还是受不了没好气的说:「打仗就是杀人嘛,杀都杀了,有什么好比的?要我说啊……」

谈直却跟花升将眼见荆天明又有满腹牢骚,两人互瞧一眼,眼中皆露出成人之后难得出现的淘气神态,不约而同的立正站好,齐声向荆天明喊道:「小的遵命,荆天明大将军。」「你……你们两个混帐!又整我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洁净已毕,便相伴着往食棚走去,为了节约粮食用度,路枕浪特地在城东设置了一处食棚,桂陵城内一干人等不分身份、地位皆在此用餐。三人来时,正遇到一群武林前辈在议论战况。八卦门弟子陆元鼎一面替掌门辛屈节添水,一面洋洋得意的说道:「师父!依我看哪,这些日子以来白芊红损兵折将不少,不过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辛屈节怒斥道:「小小孩儿你懂什么?也敢大发议论。到一边去!」丹狱门朱岐见陆元鼎挨训,接口道:「辛兄何必责骂元鼎呢?我的想头倒与元鼎一般,白芊红那妖女拥兵十数万,但每次发兵进攻,也不过派来几千人。哼哼!若换作是我啊,日夜不停,兵发五万,分三拨来攻,怎么样?这桂陵城内便有路大先生镇守,也不定能保得住?」辛屈节转头对朱岐道:「朱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也问过路大先生,路先生说白芊红这使的乃是拖延战术。正所谓伤人一万、自损三千。她白芊红兵多将广无有所惧,但我们桂陵城呢?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你们别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朱岐几个月来每战必胜,虽说每次打仗总要丢失几个弟子,他却在所不惜,「咱们桂陵城内的英雄好汉,没一个怕死的!」

「话不是这么说,」颍川高石然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辛兄弟说的有理。以白芊红实力原无须如此,只不明白她在拖延些什么?其理难明啊。看来只有等歇山兄回来,方能水落石出。」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清霄派掌门赵楠阳,听高石然提到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啊。歇山的武功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我真怕……真怕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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