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高飞在清晨时分就抵达了火车站,可是直到下午才等到了他的好朋友蜥蜴星人。大蜥蜴化为人形,混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小民工里,背着个长包挎着个扁包,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塑料袋,塑料袋里放着一根黄瓜。虽然他和史高飞不是一个星球的同胞,但史高飞总觉得他和自己同命相怜,同为外星遗孤,应该联合起来在地球上做一番大事。手里举着白大千给佳琪买的小花伞,他人高马大的站在出站口外的人海中,热情洋溢的和大蜥蜴握了握手:“你们蜥蜴星球的时间和地球时间不同步,我等了你六个多小时,中间只喝了一瓶矿泉水,快要热死了!”
大蜥蜴常年在阴暗潮湿的岩洞里过日子,如今站在烈日骄阳下,一双灰眼睛不禁有些要睁不开。先掏出一副太阳眼镜戴好了,大蜥蜴躲在镜片后面审视史高飞,同时回忆往事,认定自己在短信里把话说得很明白,绝不至于让史高飞误会到提前六个小时来接站。但他作为一只善解人意的蜥蜴,认为无论如何史高飞的确是吃了苦头,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表示愧疚与同情。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他把黄瓜拿出来递向了史高飞:“要不要吃?洗干净的。”
史高飞其实不大爱吃黄瓜,但是此刻饥不择食。接过黄瓜咬了一口,他一边咔嚓咔嚓的咀嚼,一边把大蜥蜴带上出租车,直奔了自己的新家。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们在小区门外下了车。史高飞夹着小花伞,把大蜥蜴一路带到了自己家中。在他们进门之时,佳琪正坐在客厅里吹着空调吃西瓜。忽见史高飞把朋友带回来了,她捧着一瓣西瓜站到门口,很好奇的上下打量大蜥蜴。史高飞随手关了房门,同时开口说道:“佳琪,他就是我说的蜥蜴星人,你看他现在这样子挺帅吧?变成大蜥蜴之后更帅!嘴那么长,牙那么大!”
大蜥蜴有好几年不曾到外人家中做客了,此刻颇为拘谨的在门口放下了自己的长扁两包,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皮夹,又从皮夹中抽出了一张身份证:“外星人,为了便于在人间活动,我在上次人口普查的时候,设法上了户口办了身份证,所以,请叫我的人类名字吧!”
史高飞接过身份证一瞧,随即仰天长笑:“哈哈哈,这不还是蜥蜴吗?”
佳琪听史高飞笑得热闹,好奇的也跟着伸头去看。她几乎是连小学都没上完,然而大蜥蜴的名字太简单了,连她都能够流畅的读出:“易——西——”
大蜥蜴不为史高飞的笑声所动,正色解释道:“这个名字的高妙之处在于它既简明易读,又暗示了我的身份。”
此言一出,效果等于对牛弹琴。史高飞依旧是笑,佳琪也依旧是埋头啃西瓜。等到史高飞笑够了,佳琪的西瓜也吃完了,大蜥蜴才重获关注,得以受邀进入客厅。大蜥蜴赤脚穿着凉鞋,从南到北奔波了几千里,一双脚自然洁净不到哪里去。脱了凉鞋之后,他很自觉的想要贴着墙边溜向沙发,尽量不在史家锃亮的地板上留下脚印。然而史高飞并不能够体谅他的苦心,追着他大声嚷道:“哇!蜥蜴,你脚好臭!”
不等大蜥蜴回答,他转身又对佳琪说道:“看来蜥蜴星人和我不一样,他们比较臭。你看我就不臭,宝宝也不臭。”
佳琪又端起了一大瓣西瓜,边吃边答:“你有时候也臭,宝宝从来都不臭。对了,宝宝上次放了个大屁,不臭,但是好响!”
大蜥蜴停在半路,靠墙站着,距离门口和沙发都还有着一段距离,前进也不对后退也不对,耳中只听史高飞支使佳琪道:“你去端盆水来,给蜥蜴洗爪子!”
佳琪站在茶几前一扭肩膀:“我还没吃完呢!”
史高飞把小花伞往门旁一放,换了拖鞋往里走:“你就知道吃!”
大蜥蜴像条落网之鱼一样,屁股坐在了史家的大沙发上,赤脚踩进了史家的大水盆里。温水是史高飞给他端来的,不但端了水,还附带了一只塑料大刷子,因为看楼下邻居给家里的金毛狗洗澡时,一定会用大刷子将狗从头到尾的刷一遍。而他对大蜥蜴特别有好感,所以如果大蜥蜴需要的话,他愿意亲自出手,把大蜥蜴也刷一刷。
大蜥蜴,作为蜥蜴,个子已经是相当的大,但作为人类,他只是中等身材,在史高飞的衬托之下,越发小了一号。史高飞抓过他一只手,将一只大水蜜桃放到他的手心里,随即问道:“你这回下山,打算在外面生活多久?”
大蜥蜴托着水蜜桃收回手,神情有些茫然:“不一定,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了。”
史高飞立刻开动了脑筋:“你的洞被地球人抢走了?”
大蜥蜴垂下头,望着白里透红的水蜜桃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是你们上次留下了后遗症,搞得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大蜥蜴对着水蜜桃长篇大论,史高飞侧耳倾听,倒也明白了十之八九。原来自从他们离开岩洞回归县城之后,大蜥蜴便开始打扫家园,想要把自己先前的好环境恢复起来。不料正是在他忙碌之时,躺在岩洞最深处的未婚妻却是骤然复活了。
说是复活,其实只是借尸还魂,而且还的还不是全魂——洞子里除了有些平常的小鬼在流连游荡之外,凭空又多了几股子零碎魂魄四处乱窜。大蜥蜴毕竟是成了精的,虽然不是很通阴阳之术,然而单是靠着直觉,他也能觉出那些零碎魂魄在拼命的往一起凑,似乎还想凑成一个完整的灵魂。一波接一波的怨气在洞内来回激荡,催动着那几道魂魄横冲直撞,末了,他的未婚妻作为洞中唯一一具囫囵尸首,别无选择的成了牺牲品。
几道魂魄在未婚妻的体内凑成了一个残缺的灵魂,没有思想,只有杀气,指挥着未婚妻东倒西歪的去抓大蜥蜴。凭着大蜥蜴的力量,满可以用牙齿和爪子把未婚妻直接撕碎,然而对着未婚妻,他下不了手。
他没了办法,只好开始逃。一步跳上大蚂蝗的背,他想要顺着暗河往外走。可是没等大蚂蝗开始游动,他的未婚妻已经鬼魅一般的追了上来。大蜥蜴躲无可躲,忽见浅水之中漂着一张纸符,上面依稀画着降妖除魔的图案。走投无路的一弯腰捞出纸符,他把水淋淋的纸符拍到了未婚妻的面孔上。
未婚妻的动作立时变得沉滞了,大蚂蝗也顺着水流启了程。大蜥蜴一边和未婚妻搏斗,一边留意到岸边石壁上隔三差五便贴着纸符——有些纸符是端正的,有些则是东倒西歪,还有些干脆漂到了水里。
他不知道那是大蚂蝗在被无心催吐了一场之后,难受得在暗河之中翻江倒海,无意中破坏了丁思汉布下的阵法。手忙脚乱的爬上岩壁,他收集了一大团纸符,尽数扔到了未婚妻的身上。阵法虽然破了,但纸符本身依然具有一点辟邪的法力。附在未婚妻身上的几缕残魂被他强行驱逐了出去,而未婚妻面目狰狞的瘫在大蚂蝗背上,暂时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