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胭脂再如何不愿意,春闱还是会过去。
这一遭布榜,谢家大公子谢明升位列榜首,且官中皆有传言,谢家长子其才之高,远胜谢家历代子弟,这谢家宝树的美称,早晚得移名于他。
谢明升一时间在京都才俊间扬了大名,皆道谢大公子才名果然不虚传,这遭突然发力,三月殿试只怕不容小觑,这谢家说不准又要出个大状元了。且谢明升又是个样样好的,实在叫人羡煞不已。
谢家人一反之前二房庶子中了解元时的淡漠态度,连摆几日大宴,打赏下人也远胜于往日,谢家上下每个人都沾了喜气,比往日不知热闹了多少。
只除去二房冷冷清清,半点热闹人味都不曾有。
胭脂在院里站了很久,也没等到谢清侧回来,她放心不下问了守门的婆子,才晓得他一回来就去了书房。
胭脂趁着月色出了院子,过了拱门沿着回廊一路到书房门口。
她站在回廊静默了许久,才伸手推门进去,里头不曾点灯唯有朦胧月光透过窗纸渲染进来,别院那里又传来一阵喧闹的炮竹声,隐隐约约又传来笑闹声,衬得书房更加冷清。
胭脂一进去就看见了谢清侧靠坐在桌案一角,直看着窗外湖面上的明月微微出神,他从外头回来还不曾回屋,现下穿的还是早间胭脂给他选得茶白衣袍,上头绣着雅致竹纹,腰间系着白玉带又缀着块蓝田墨玉,黑发一丝不苟得用白玉冠束起,冷清雅致已远胜凡凡俗子,偏又容色这般出挑,一息之间便可夺人心魄。
听见动静,谢清侧微微转头看过来,眉如墨画,看着她的眼神深远而又荒凉孤寂,直叫胭脂一阵锥心刺骨,她在原地直站了半响,才提步向他走过去。
待到了他跟前她又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切本就是她亲手造成的,说什么都是讽刺,良久,她才涩然唤道:“阿侧。”
谢清侧闻言伸出手微微环过胭脂的细腰,让她站在他腿间将她揽进怀里,又低头微微靠在她肩头,良久,才喃喃问道:“……他们为何总是如此?”
胭脂闻言眼睫狠狠一颤,心下猛地一窒,越发难受起来,他……他要是知道不止是谢家人站在谢明升那边,就连她……她也……
现下就已然如此了,谢明升高中状元后,他就更没有出路了,天子只会扶持一个谢家子弟,多出来的只会摈弃,他这样骄傲的人要怎么办,他若是真如命薄所说空有野心,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有能力也有野心,却要这般遇到龙子,却要注定这般默默无闻过一生……他怎么受得了?
胭脂直透不上气来,她的心好像被人死死揪着,一下连一下,直疼得缓不过劲来。
胭脂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以往青衣唱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总觉不信,现下却是感同身受了,这句话实在太过悲凉无奈。
谢清侧感觉到她身子的颤动,便微微移开了些距离看她,才发现她哭了。
他看着胭脂眼里的绝望悲凉微微一顿,心便一下就化了,他将她微微抬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轻扶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渍,看着她浅声揶揄道:“我还没哭,你倒哭了……”他顿了顿,好像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便将胭脂揽进怀里,抱着她轻轻说道:“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如此,你莫怕这些,春闱不行,还有殿试,如今不过平局而已,还有机会的……”
胭脂闻言直透不上气来,殿试就……就更没法子赢过了,她根本不能让他赢……
胭脂一时间更是愧疚地泪如雨下,她所谓的夫子,还要活生生断了他唯一的出路,真是可笑的很。
她又是个要脸面的,哭也非要闷着哭,一时有些喘不上气,一副快断气的模样。
直叫谢清侧这么镇定自若的人也不由慌了神,忙轻拍她的背,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到不行,言辞里都带了几分焦急,“胭脂,别这么哭,要伤身了,胭脂,听话……”
胭脂闻言忙死命止住眼泪,可还是克不住抽咽起来。
谢清侧直抱着胭脂哄了一宿,也被她这般搅散了心中的压抑,无暇去顾及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