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福十分精乖:“大姐教得好,我没啥再管她的。”
百合摇摇头,再看宋好年,也是一脸的“我看腊梅很好”,不由笑道:“就都惯着她罢!”
第二日一早,汪小福早雇好两辆车,一辆板车拉家什,一辆棚车坐人并堆放零碎细软。
汪大娘早年守寡,眼看家中田地保不住,索性都交到族里。她寡妇失业的,汪小福又还小,本就该是族里的责任,再加上交田这一遭,就是再不待见她,也得好好把汪小福养大。 每年汪家族里公田收成,必有汪大娘和汪小福一份,汪大娘又没有再嫁,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不知不觉便过了这么些年,如今儿子成亲,儿媳妇是个能干的,眼见着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啥事都不用管
,一心一意抱孙子哩。
没田地就没牵挂,汪小福搬家搬得轻易,只把房子一锁,托付给百合,带着老娘媳妇并家私摇摇晃晃往城里去。
迎春到底没来送腊梅,腊梅嘴上不说眼镜不住往来处看,终究没见到人,就有些郁郁不乐。
百合劝她:“你二姐给别人做活哩,不像我们,想走就能走,便是她想来,只怕主人家不肯放她出来。”
腊梅咬牙道:“你别替她说好话,她就是不拿我当亲妹子看!”
说完一跺脚,自己上车去坐着,赌气不说话。
百合只好跟汪小福说:“你瞧瞧她这脾气,换个一样气性大的,不早恼了?”
汪小福笑嘻嘻地接话:“她这是要离了大姐,心里不痛快,存在心里倒不好,叫她发出来免得伤身。”
“往后你可多劝着她,别跟上门的客人也闹得不好看——也万别叫人给欺负了。”
百合谆谆叮嘱,目送马车走远,回头跟宋好年说:“我比我娘还啰嗦哩。”
宋好年笑道:“腊梅是跟着咱们长大的,她要走,自然是我们最舍不得。”
“你才跟小福说啥?”
“我说叫他安定下来,备礼去谢陈大哥一谢。陈大哥看不上咱们的东西另说咱们的心意总要有。”他们要是一味占便宜的人,才过不上如今的日子,做人呐,还是要实在些才好。
说起陈彬,百合至今看不透这人,只看他到如今也没做出过啥子危害自家的事情来,想来想去,只有觉得这人真是个难得的热心人。
就是有时候热心太过些,前些日子才纳了个姿色顶尖的小唱,那小唱有个妹子,他便好好地打扮起来,要送给宋好年。
宋好年险些给他吓掉魂,狼狈回绝:“陈大哥,我有媳妇的!”
陈彬家中也有贤妻,因此十分不能理解宋好年,只当他畏妻如虎,不敢享齐人之福。
虽然李氏看上去斯斯文文一个人,全然不像乡野村妇,但陈彬可是听说她会打人哩。
陈彬明面上是个绸缎商人,暗地里干着锦衣卫的勾当,虽是武职,弓马娴熟,却很倾慕读书人,好读书好篆刻好美人,爱好雅得不得了。
他最爱温柔可人的美人,对宋好年家中母老虎颇有些微词,也不大能明白,为啥宋好年就能叫个李氏给降伏住。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写了条陈,每隔一个月便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上报一回,母老虎李氏自然也在其中。 送妾不成,陈彬好生笑了宋好年几日,宋好年在这事上头却非常正经:“我媳妇待我一片真心,我也只有一片心待她。要是我一颗心分两半,一半给别人,一半给她,还要她一心一意对我,那就太不像
话了。”
陈彬驳他:“这男人就譬如茶壶,女人就譬如茶杯,你见过一个茶壶配三四个茶杯的,那是寻常,一个茶壶配一个茶杯才是少见哩。至于那等一个茶杯配几个茶壶,更是奇怪。”
宋好年说:“大哥你这样的金贵人才是茶壶,我们乡下人是吃饭的粗瓷碗,一对就是一对。”
陈彬看着他直摇头——只看宋好年的容貌气度,比陈彬还像个贵人,哪里想得到他是乡下人?
两个人谁也没法说服谁,只好揭过此事不提,继续帮汪小福张罗开店的事情,租个住人的小院子。
这里汪小福带着老娘和新婚妻子,满怀希望地往县城去讨生活,大路上,有衣衫褴褛的人正蹒跚走向青柳镇。 这个人模样不算老,却又脏又乱,一双眼睛闪着野狗般恶狠狠的光,他一瘸一拐,远远望见垂杨掩映黑瓦白墙的所在,不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