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听我的就对了,如今我能认字、能算账,在城里见过大世面,跟着掌柜的见过好些老爷,我的见识还能不如娘?娘虽是为我好,到底见识不如我哩。”
这话也就青松能说,要是换成百合姊妹三个敢这么说,朱氏一准儿把指头戳到她们额头上去。
偏青松这样说,朱氏一点没觉得不高兴,笑眯眯地直点头,心想:我儿如今这样了不起!青松说啥她好歹能听进去几分,不像别个说的,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青松好不容易把朱氏说通,累得口干舌燥,心说,店里头最难缠的客人也比娘好说话,多亏他这些日子很是见了世面,才有法子说得动她。
汪小福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地伺候李篾匠,李篾匠双手不便,捏不起筷子,须得人喂饭给他吃,汪小福同百合姊妹几个一样,一点儿怨言没有,伺候地尽心尽力。
李篾匠便溺的事情也由汪小福伺候,他们一家子都过意不去,多次跟他说不要这样,汪小福说:“我是个男人,你们几个老的老弱的弱,青松还是个孩子,他如何伺候得了这个?”
人是不是诚心,打脸上就能看出来,汪小福这些日子连小生意都不做,专门伺候李篾匠,脸上一点儿厌恶嫌弃都没有,瞧着跟亲生儿子当真没啥两样。
这日他悄悄找到百合说:“嫂子,大叔这两日胃口不大好,你发现没有?”
百合道:“看出来哩,前几日每顿能吃一大碗,这两日吃几口就放下……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汪小福红着脸说:“这事儿原不大光彩,大叔不肯同人说,我看出来了,须得给你提个醒——他这几日,大号有些不大通畅哩。”
百合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久病卧床之人容易便秘,李篾匠这些日子躺着不动,身上自然不大舒坦。
偏这一屋子的人不是他闺女儿子,就是外人,他跟谁都不好意思说,只得自己苦苦忍着,指望下一次如厕的时候能拉出来,却一次都没有如愿。
便秘的人肚腹鼓胀,十分痛苦,别说是吃饭,就是喝口水都难过得很,难怪李篾匠这两日没胃口。
这等事情,要不是汪小福细心发现,百合当真不晓得哪一日才能晓得,一两天还好,若是时间一长,岂不是要憋出病来?
百合不动声色,当天就煮白菜汤喝,汤里滴几滴芝麻油,又香又润,最能润肠。
过后再问汪小福,汪小福还是摇头:“有些用,我看大叔像是有便意,可还是不够,越发难受哩。”
这事情着实尴尬,这年头又没有甘油调的开塞露,百合思索半日,忽地想起一个偏方来。
先使腊梅去几家相熟的人家问有没有苴麻,她家里没得这个,苴麻这东西又叫麻子,油性大,炒着吃也香,乡下人有时候把苴麻跟麦子一起炒熟当零嘴吃,嚼得满嘴生香。
不一时,腊梅捧着半升苴麻回来,道:“如今这东西也不多见,倒是二妹姐给我寻了半升。”
“如何用的了这许多?”百合先抓出两捧来簸扬干净,细细吹去浮灰,从厨房里搬出石臼,一点一点地放苴麻进去,砸得稀烂。
苴麻一砸就出油,整团麻籽黏糊糊、湿哒哒,找一块纱布加水过滤一下,用筷子轻轻挤出汁,直到最后纱布里头只剩下不能吃的皮,倒进菜地里当肥料。
滤出来的水不多不少装一罐子,把罐子坐在小火上煮,水一开,就散发出异香异气。
苴麻水颜色发灰,在开水里逐渐凝结成豆腐一般的小块,嫩乎乎,颤巍巍。
百合等到大部分苴麻水都凝结起来,就把罐子从火上端下来,用余温收收汁,闻一闻喷香。撒几粒盐进去,不用多,就是一罐苴麻豆腐羹。
虽不是吃饭的时间,百合把东西端去给李篾匠吃,李篾匠闻见味道笑着说:“哪里来的麻子?我又不是小娃娃,不吃这零嘴儿。”
百合说:“你老快些趁热吃罢,这几日够难受的了罢?”
李篾匠老脸一红,再不敢多说话,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是让汪小福一口一口喂着吃完苴麻羹,还问:“这东西能起效不?”
百合笑道:“要是这东西还不能起效,我真个不晓得咋办哩。”
苴麻最能润燥通便,一碗下去,没过一个时辰汪小福便喜洋洋地来同百合说:“好了!”
百合舒口气,当晚又做一顿苴麻豆腐羹给她爹吃,过后更加注意饭菜的搭配,一定要她爹多吃些菜蔬,吃完饭要揉肚子。 李篾匠小毛病差点酿成大毛病,再不敢说二话,只得老老实实听闺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