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成亲的正日子,宋秀秀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吃一碗稠粥、一个馒头,再不许吃别的,请全福人来开脸梳头,换上嫁衣后,就坐在屋子里不许出声。
柳家从晌午开始待客,开十来桌席面,一拨一拨客人前去上礼、吃酒席。一直到下晌,才是迎亲的时刻,婚礼古称“昏礼”,黄昏时分举行才是正理。
宋秀秀头上盖着红盖头,只听得耳边一片乱哄哄,还没反应过来,已是叫人簇拥着出自己家门,进到小秀才家里。
红烛高照,两个人拜过天地,把宋秀秀送进洞房,小秀才自去招呼客人。他不大看得上村汉们,众人恭喜他,他也只是浅浅呷一口酒,不肯多喝,倒也没人能强迫他。
人生四大喜里头,有一样就是洞房花烛夜,偏生这日小秀才并没有特别高兴,没别的原因:宋秀秀可不是他预想中的如花美眷。
纵然将来能再娶到娇妻美妾,一想到自己头婚原配就是这么个粗鲁村妇,柳如龙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心中比那等卖艺不卖身的花娘被迫卖身时候还要悲愤。
偏生他家人看上宋秀秀嫁妆,就是他本人也不见得不动心。小秀才深深叹口气,心想:大丈夫受胯下之辱,将来才能出将入相,如今只当是忍辱负重,忍过一时之难,后头才有锦绣前程。
宋秀秀满腔兴奋,哪里晓得丈夫把她当成是必须忍受的那个“辱”哩?等到外头宾客慢慢散去,只留些本家妇女帮忙洗刷碗筷,小秀才也给一帮人簇拥着送进洞房来。
这帮人原要闹洞房,但小秀才揭开宋秀秀盖头后便一言不发,众人尴尬一会子,就有机灵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不打搅你们,先出去哩。”
宋秀秀满面娇羞,一双眼睛暗送秋波,偏她生得不好看,新娘妆面涂着厚厚的铅粉和胭脂,越发凸显一张大饼脸,小秀才没能收到她的秋波,倒是一阵气闷。
小秀才心里默念爹娘的嘱咐:家里还要靠着她的嫁妆过日子,供你考试哩,你且待她和软些。
外人不晓得,小秀才自己清楚,读书是个烧钱的事情,光是每个月笔墨纸砚就够一家子受的。 他在柳家学堂里读书,因读得不错,每个月都能领些米粮纸墨,若是别人家,有这样的进项,日子只会宽裕起来。但柳如龙的爹娘自觉儿子是个读书人,自家种地只会叫人看轻,因此竟越来越不大爱
种地,把田地租给别人种。
秀才爹娘又不擅经营,一年的田租没多少,一家子还要靠学里的米粮养活。
学里的米粮为的是资助那些个家里贫困的学生,如何养得起柳家一家子人?因此外头看着是好看,实际上内囊早就尽上来,擎等着宋秀秀带米来下锅哩。
有这层干系在里头,柳如龙暂且压下心中厌恶,对宋秀秀道:“去洗洗脸,睡罢。”
宋秀秀连忙站起来,她坐了差不多一天,浑身骨头僵得疼,先伸个懒腰,对小秀才道:“相公,你累不累?我给你打水洗脚去。”
她在家是懒些,出门子时娘一再交代,在夫家可不能偷懒,一定要把夫婿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将来才有诰命夫人可以当。
宋秀秀不全相信牛氏的话,不过小秀才可是镇上顶尖儿的年轻人,她满心相信自家相公将来一定可以像戏文上演的那样,宣麻拜相,万人之上,到时候她当个官太太,也有许多人来伺候她。
年轻时候伺候相公怕啥?她本就欢喜小秀才,对他爱得不行,为着将来的前程,更是心甘情愿地去给他洗脚擦脚。
两个人都洗过,小秀才从宋秀秀脸上看出几分娇羞来,颇觉不可思议: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两人不是没睡过,还羞啥子?
扯过宋秀秀按住,横冲直撞起来。
宋秀秀生得虽不大好看,到底年轻,身子充满活力,小秀才很是畅快发泄一通,才呼呼睡去。
宋秀秀只觉身下生疼,只当人人都是这样,又欢喜又羞怯地往小秀才怀里拱一拱,也跟着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秀才娘就在外头敲窗子喊:“秀秀,起来做饭!”
宋秀秀睡得迷迷糊糊,只当在自己家,胡乱嚷道:“娘,叫大嫂子做去!”在家都是董氏做饭,哪有叫她一大早起来做饭的?
她在家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牛氏还跟别人炫耀她爱惯孩子,竟是把睡懒觉当成啥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
秀才娘顿一下,提高声音:“秀秀,别睡了,起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