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儿还愣,宋好年跟百合睡东厢有炕的那一间,腊梅的房间在正房西边房。
从前姊妹两个的屋子就隔着一道墙,动静大点就能听见,腊梅纵是胆小,也有百合额就近照看。
如今房间离得远,百合十分不放心,一再叮嘱她晚上一定要给窗子留道缝,免得炭盆放在屋里散发煤气把人熏坏。
又说:“这是自己家里哩,晚上就是黑些,你也别怕。”
屋子里完全不黑,搬家后用上油灯,一个浅浅灯盏,里头一汪菜籽油,棉线捻的灯芯浸满了油缓缓燃烧,隔一个多时辰把灯芯往外拨一下就行。
这油灯有讲究,灯碗从外头看着很深,往里头看却很浅,乃是做成个假腹的形状,假腹上部开一个小孔,沿小孔灌凉水进去。
灯芯烧起来时,灯油温度升高,越烧越快,往灯盏腹部加凉水降低灯油温度,能大大减缓燃烧速度。平日里一盏油能烧两三天,用这样的灯,少说能烧四五天。
这边是人称“省油的灯”。 腊梅打量着自己的新屋子:四面墙粉刷得雪白,青砖铺地,扫的干干净净。木板床,半新不旧的被褥,样样都是齐整的。新桌凳,桌上是她的铜镜、头绳之类,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她大姐有一样,
必然有她一样。
角落里放一只木箱子,方便她装衣裳和体己,箱子上头一只铜锁,钥匙就挂在她身上。
腊梅长了十几岁,头一回睡这样好的房子,惧怕先去了几分,对百合道:“姐,你快去睡罢,乏了这些个日子,你还不足兴?”
百合隔空虚点她:“晚上害怕可别哭着来找我。”
“才不会哩!”腊梅脸红,她又不是小娃娃,就是真害怕,还能哭着去找大姐啊?
百合回自己屋子里,一样有一盏暖黄的油灯,灯光微微晃动,把人影照在雪白的窗户纸上。他们冬日睡这间东厢,入夏还搬回东边房去,那间房子凉快。 炕烧得暖烘烘的,宋好年火力壮,直说屋里太热,百合拿瓷壶去厨房灌一壶热水——新家里买了整套的家具和瓷器,这壶说是景德镇产的好瓷哩——回来放在桌上,拿一个棉窝窝套着,能保温到下半
夜。
屋子里暖和,一会子身上就出一层薄汗,厚棉袄穿不住,百合脱掉棉袄叠好放在床头,露出里头同色缠枝莲绣的小褂来。
小夫妻两个也是头一回住这样的屋子,处处都觉得新奇,一想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他们亲手收拾,更是兴奋得不行。
百合笑着对宋好年道:“你先前说要叫我住大屋子,没想到这就住上了哩。”
宋好年跟着笑:“我也没想到这样快,还是你能干。”
要是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能赚钱,光糊口都勉强,偏他运气好,得着这样一个能干的媳妇,家里家外样样攒劲,他没有后顾之忧,一气攒够修房子的钱,这才一年多就有新房子住。
再往后,他们只会过得更好。
灯下看美人,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宋好年怎么看百合怎么觉着好看,一颗心砰砰乱跳,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交叠的影子映在窗上,百合羞红脸,要去吹灯。
宋好年连忙拉住她,“别吹,我要好好看看你哩。”
百合一愣,反应过来浑身血液都冲上头,喝醉了酒一般晕乎乎地头重脚轻,几乎要站不住,只得紧紧靠在他身上,免得自己滑下去出丑。
她的反应叫宋好年一阵难言的喜悦,他觉得媳妇简直像白嫩嫩的甜豆花一样,叫他想整个儿吞下去,却又唯恐自己力气使得太大,弄坏了她。
窗上的影子交叠缠绕,分分合合,百合失神中瞧见他的眼睛。 漂亮的眼里闪着灼热的光,要一路烧进她魂儿里去。瞳仁里似盛满星河,百合瞧得入迷,冷不防叫他一个大力,尖叫一声,手脚痉挛地死死缠住他,酥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