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佥机摊开手,她也不是有多大的烟瘾,只是想在说话的时候,拿着点什么罢了。
且喜拍拍她的手,“佥机,不是愉快的回忆,就不要回想。”
“谈不上愉快与否,在别人的眼里,就是银货两讫的买卖罢了,这个别人,包括我的父母,包括乔维岳自己。现在,连我自己都相信,那的确是桩买卖,而且,还是我大赚了一笔的买卖。”
且喜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怎样,但以她的感觉,苏佥机是那种很有灵气的人,只是人比较桀骜不驯,可绝对不是什么真正的坏分子。她骂人不需要带脏字、讽刺挖苦随意引经据典,这样的她,哪里需要为了钱委身于人。“别随便贬低自己,你就值一套房子一辆车啊!要真是如此,乔维岳也是有点小家子气啊,瞧不起他。”
“你说我值多少?”
“你自己心里有个衡量的尺度吧,高低不还是看对方是谁,价值也不是用钱能换算的。”
“顾且喜,你真天真,把我想的太好了。我跟乔维岳,就是为了钱。”
苏佥机这次没有再抽烟,她拿了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开始讲她和乔维岳之间的事。且喜的善意,让她有很想说点什么的冲动。
原来,苏佥机从小就特别聪明,上了高中以后,学习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随便考考都是第一,索然无味。她迎来了叛逆期,对好学生形象的叛逆。这种对于自我的否定,让她接触到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形形色色的人,遇到各种挑衅和挑战。她不但学习上独占鳌头,也是学校的地下霸主,而后者,是她实打实的领人打出来的,掌握打架的技巧,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谁来他们学校叫嚣,绝对过不了她这一关。所以,很快她就有了她的名号,很响亮——无敌,在那一带都小有名气,也的确所向披靡。
当然,她也成了最让老师头疼,也最让家长伤心的典型。考试第一个交卷,考完试带头在操场上抽烟、烧书,迟到早退,夜不归宿。除了成绩好,一无是处。可是,正是她的成绩,让学校能够无限包容,升学率,就是学校的生命线啊。可是,她的父母却不那么谅解,他们不理解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甚至在假期强行把她送去那种类似训练营的学校,要纠正她的行为偏差。经历了那个假期,她降服了那里所有的孩子,不理会那里的老师,自己回到学校。
从此,她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再没回过家。她并不是像有的孩子,对父母不理解,甚至有恨意。她只是知道,他们是彼此都失望了,这种失望,怎样也弥合不了,还不如索性放弃。那年,她已经高三,不再混帮派,不参与任何争斗,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她要供自己读大学。
可是,什么是江湖,江湖就是身不由己。苏佥机虽然混的时候也没得罪过太硬的角色,可她的名头太大,太过传奇,声名都是负累。从未考过第二的老大,无敌的霸主,成为众人急于砍倒的旗帜,扬名立万就靠征服她了。明里,有的是人垂涎第一的位置,暗里,一样有人虎视眈眈的想笼络她或者撂倒她。给她点颜色,修理到她,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了。
苏佥机和乔维岳的相识,就是在这种非常时期。
当时,乔维岳刚大学毕业,吴荻去了德国。他很想陪赵苇杭买醉,喝多了,大不了把那些挡在面具下,埋在心里的那点心思吐出去,吐出去,也就痛快了。可是,赵苇杭偏偏不肯,反倒滴酒不沾了,过着严格自律的生活,生生的把人憋在那里,动弹不得。
乔维岳对自己的要求是,一切都要合情合理,没有赵苇杭这个名正言顺的渠道去宣泄,他就一直忍着。有一天,他晚上开车在街上晃,看到人行道上一群男生拎着棍棒在追一个女生,他想也没想,就停车冲了上去。打人,或者被打,他觉得都比找不到存在的感觉强,他正需要。
很快,他就被团团围住,赤手空拳,又以寡敌众,任他的拳脚多么了得,也很快处于下风,不可能扭转劣势。他一边疲于应付,一边期望那个女生快点报警,舒展一下筋骨和伤筋动骨可完全是两个概念。可是,直到他被彻底打倒,都没盼来救命的警笛声。有生以来第一次逞匹夫之勇,就让他狠狠的受了一次教训。所幸,这帮人也不想和他多纠缠,见他倒地不起,似乎也有点慌了,“快走吧,追无敌要紧。”乔维岳恍惚听到有人说。
一会的功夫,这群人就跑得一干二净。乔维岳趴在地上,寻自己开心,似乎这帮孩子不是职业混混,竟然放过已经打倒在地上的肥羊。
忽然,乔维岳觉得有人踢了踢他,“还活着么?”一个女声传过来,沙沙的,不悦耳,但却也不难听。
“活着就快点起来。”这次,她不只说说,还上来想揪起他。乔维岳顺着那只很骨感,但十分沉稳有力的手看上去,是一个打扮得很时尚的漂亮女孩,看身影,应该是刚刚被追的那个。她的妆扮,无可挑剔的精致漂亮,但又太过漂亮了,反而让人看不大清楚她的真实面目。
“吴荻?”乔维岳在她的拉扯下,总算是站起身。
苏佥机有点疑惑,他认识她?点点头,算是回答。“没事就快走吧。”没出口的话是,年纪一把,没本事逞什么英雄。
所谓的江湖义气,在苏佥机这里是一点也不成立的,没和谁称兄道弟,谁叫她老大,她也没应过。她混归混,但也就是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往日追随她的人,也都是自发自愿,她从不主动联系,决心退隐之后,就更加不理这些她眼里的琐事。说到底,这就是她的青春恣意了一把,只不过区别于别的女孩的早恋那类比较常规的出格,苏佥机的青春,和她的人一样,只有特立独行的标签。
见她松开手就要走掉,乔维岳没来得及去想她怎么不识好歹,连句谢谢都吝惜,只是忙抓住她,“会开车么?”
“当然。”
“送我去医院。”鬼使神差,乔维岳就是想留下她。他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完全不一样的“吴荻”,面对那么多人的棍棒,不报警,不慌乱,竟然还敢折返回来的“吴荻”,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无聊,他好奇。
尽管苏佥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拒人千里,但毕竟年纪还小,年长她很多岁的乔维岳既然决意要结交她,就注定了两个人的纠葛。何况,乔维岳是个真小人,他对谁好,都是要回报的。在苏佥机面前,更是毫不掩饰这一点,锱铢必较,算盘拨得猴精。可苏佥机就是吃他这套,你来我往,互不亏欠,正应了君子之交的那个意境。所以,乔维岳在苏佥机高三时,竟然很荣幸的成为她的唯一的朋友
知道此无敌非彼吴荻,已经是认识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有称呼彼此姓名的习惯,都是哎、喂的乱喊。私下想起,苏佥机称乔维岳为裘千仞,取他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之意;乔维岳称她为李莫愁,服她目空一切的嚣张和毫无顾忌的狠辣,尤其是对他。
高考填报志愿,苏佥机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一顺水儿的一流学府,学校培养她,包容她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要她高考夺魁,给学校争光。乔维岳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志愿表,这才搞清楚,“无敌”的所为何来。苏佥机也在此时,知道了吴荻这个名字,知道了和这个名字相关的乔维岳的那点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苏佥机就特别讨厌别人再喊她“无敌”,叫一次扁一次,背地里叫,让她知道,也会照扁不误。当然,总共也不会要她出手几次,威慑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再之后,是高考,然后她很顺利成章的做了省状元,考上B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