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荣回到枫叶轩,直接走进书房,却发现,小安,正在对着书桌上的一份文件发呆,那呆若木鸡的模样,活像一具僵尸,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孕荣走近她身边,她竟毫无知觉般,视若无睹,一动不动,好似所有的思绪,都飞到九天云外遨游去了。孕荣看了一眼那份资料,是他前两天拿回来的,今年武举科考名单。他不明白,小安,为什么会对这份名单感兴趣?孕荣轻咳一声:“小安——小安——小安!”“啊?哦——小王爷,您回来了?”小安终于还魂了,茫然无措地问:“小王爷,是您叫我?”孕荣好笑:“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哦,王爷,有何吩咐?”“这份名单,对你这么有吸引力吗?或者,上面有你的故交旧友?”小安情不自禁地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是啊,上面是没有她的故交旧友,但是,上面,却有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已升任山东巡抚的郑吉的宝贝儿子郑泽伟。她今天所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拜郑泽伟所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是该向他讨还血债的时候了。孕荣揶揄地:“口不对心吧?你的眼神告诉我,这上面,好像有你要生吞活剥的人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安心中怔然,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她泰然自若地站起身:“小安该去做事了,王爷您还有何吩咐?”不经意泄露的心事,已经被她不着痕迹地掩藏好了,除了冷若冰霜的礼貌,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谦恭,她几乎和别的奴婢,没什么区别。但是,孕荣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貌似单纯的女孩,决不那么简单……“你去通知厨房,今天的晚餐,送到枫叶轩来。”“是,奴婢这就去。”目送翩然离去的窈窕背影,孕荣心中,想要揭开谜底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她——还不够资格,来算计他!他——是不是应该让好戏,早一点鸣锣开场呢?耍猴的人,牵着猴子耍,收益最大的是什么?应该是乐不可支的快乐吧?晚餐很简单,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饭菜摆好后,小安恭敬地垂首侍立桌边,以便随时答应孕荣的差遣。孕荣扒了一口饭,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小安,说:“小安,你也坐下,一起吃吧。”小安诧异,摇头:“奴婢不敢,奴婢没有资格,和王爷平起平坐。”孕荣:“我吃,你看,多尴尬。这房中,就你我二人,本王不说你逾规,就没人敢说,来吧,坐下一起吃。”小安:“奴婢去门外候着,等您吃好了,奴婢再进来收拾。”孕荣板起脸,做奴婢,再傲,也不能不识抬举吧?“本王命你,坐下,陪本王一起吃,你敢抗命不尊吗?”哼!你想敬而远之,本王偏叫你近在咫尺!本王就不信,找不出你蛛丝马迹的破绽!小安无奈,只得按令行事,乖乖地坐下,陪小王爷吃饭。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孕荣夹起一只鸡腿,放进小安碗中:“吃菜,本王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她是不是太瘦了?这么瘦的女人,生孩子时,会不会很痛苦?心中一闪而逝的想法,不禁令孕荣汗颜,这是哪根哪啊,自己心中,怎么会有这么龌龊不堪的想法呢!小安伸出纤纤玉指,捏起鸡腿,放在嘴边,旁若无人般啃噬咀嚼。孕荣审视着她那优美文雅的吃相,心中暗暗赞叹:“好一副大家闺秀的风采,若非与生俱来,又岂能这么气势*人?”孕荣没话找话,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奴婢金口玉言,惜字如金,几乎和个哑巴差不多。“小安,在这里做的习惯吗?”“习惯!”“还有什么需要吗?”“没有了。”“或者,你还有什么困难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小丫头,机会,我给你了,就看你要不要把握了!“奴婢,真的有一事相求!”呵,你倒会顺杆而上啊,好,本王成全你!“说吧!”“奴婢想明天请半天假。”“何事?”“家父明天要看诊抓药。”“要不要本王请个御医,帮他看看?”“不用了,家父在天威医馆抓的药,吃了效果很好。”孕荣惊诧:“天威医馆?令尊病情很严重吗?”小安:“是,久病逢良医,奴婢想让家父认真治疗。”孕荣:“去吧,银子还够用吗?”天威医馆的诊金和药费,只怕不是他们所能负担得起的。果然,一丝怅然,一闪而逝。小安轻声说:“多谢小王爷关心,奴婢还有银子。”哪里还有银子呢?上一次的千两诊金还没付,用了一个尚未可知的条件去交换,这一次呢?千两诊金,又从何而来?又该拿什么去交换?但是,小王爷一句平平淡淡的关心,仍在她孤独的心中,滋生出暖暖的感动。这种被人关心呵护的感觉,从爹爹重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了!“奴婢今晚就想回家,好好陪陪爹。”“好,叫小松送你回去。就从枫叶轩的后门出去吧,那里直通到大街上。”“多谢王爷,小安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不必劳烦他人相送。”“一个姑娘家,晚上走夜路危险。”“奴婢习惯了。”“好吧,随便你。你先把东西收到厨房去,然后再走。”“是,小王爷。”待小安拎着食盒的身影,拐出枫叶轩的大门,孕荣收起温和的笑容,喊道:“小松,速去告诉邵文,把守后门口,并暗中跟踪小安,查清她的来龙去脉。”小松领命:“是,王爷。”孕荣手下,有两员得力干将,飞龙将小松,飞虎将邵文,俱都武功高强,才智过人。飞龙将小松,与孕荣形影不离,随侍左右;而飞虎将邵文,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飞龙与飞虎,一明一暗,相得益彰,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对孕荣小王爷动歪心眼,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