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也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的微雨。晨起时雾蒙蒙的,一直到了傍晚,也没见放晴的架势。端着一盆清水进屋时,环枢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桌案后的郎君,下值后已经换了舒适的衣衫,发髻半拢着,只用了一支棕褐色的木簪。面前的桌岸上铺展着的名册,是有寓意喜庆的大红色,掺了纯金细粉的墨笔,字迹工整。“这天可真怪,明明钦天监说的明日是好日子,这个时辰外头还没有停下,这雨也讨人厌了。”郎君起身,走到一旁将双手伸进铜盆里。温凉的清水映着郎君的手掌,细长的十指,还有多年磨砺的茧子。“还有一晚上呢,急什么。”环枢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郎君这么冷静,万一明天老天爷不肯停了雨,明日可是郎君到侯府正式下聘的大日子,阴沉沉的天到底不好。”傅昱之没有说话,瞧着神色很是平静,似乎并没有因着天气有什么不安。他又坐回方才的位置,转头却看向了窗外。天色阴沉压得很低,瞧不见这个时辰应该瞧见的夕阳,绵绵细雨没有一些声响,唯有滴落在小水坑时泛起的波澜。目光落在眼前的桌案上,心口一热,只盼着明日早早地到来。次日天刚蒙蒙亮,晴山从耳房出来,走进了里屋。床榻的帷幔层层落下,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女娘动了动,眨眼间又动了动。晴山有些不确定,没再继续往里走,站在那儿往里瞧,不过一瞬的功夫,帷幔里的身形再动了动。她确定,女娘是醒了。这次她没有刻意的放轻脚步,所以她才走了两步,床榻上的女娘就翻身面朝外。“是没睡好吗,这么早就过来叫我了。”“记着今日的好事,奴婢可不能睡得太死。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早已经停了,而且好大的太阳,估计等天亮,就是大晴天。”晴山倒了杯水,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又将床榻的帷幔最外一层挂起来。却见女娘“刷”的坐起身,踩着鞋子走到窗前。因着昨晚下雨,虽然天渐渐地暖和,到底会有凉气,所以昨晚的窗只留了一道缝隙,不叫女娘在屋里觉得闷热。确实是晴天了。虽然还有些云层,可太阳高高挂起,火红与蔚蓝交映着。这一日确实热闹。申国公府来人是申国公府夫妇,携子三郎昱之,左侧是中间说媒人太尉府姜夫人,右侧却是穿着内廷女官服制的姑姑,正是皇后身边的明蕊。不同于上次在内廷时见到是宫女服侍,今日的明蕊穿着青绿圆领百鸟团纹窄袖圆领袍,腰间是镶嵌珍贵玉石的带子,袖口以及领口处,都有金饰的环扣。发髻梳着工整,银制的冠子上,最中央点缀着一颗明亮的珍珠,周围是细碎的玉石,在阳光下很是耀眼。即便是站在三公府上女眷的姜夫人身侧时,站的笔直,面含微笑,气势完全不输。这份面子是椒房殿给的,说实话申国公府不缺,还是若有,为何不要呢。傅昱之在后,申国公夫妇一同走到最中央,对着侯府的正门。此时门外已经被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长兴侯府的匾额高高挂起,已经不是从前这条街最安静的府邸,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被系上了红绸,这还是当时庆祝长兴侯府回京师时挂起来的。今日一看,好是应景。申国公今日也褪去了铠甲,穿着的长袍外,还多穿了一件宽袖长衫。正式场合,郎君的圆领袍会多一件对襟宽袖长衫,以示自己对彼此的尊重。发髻上的金冠,还有他素日不苟言笑的面庞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慢了些步子等着身侧的国公夫人。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面朝侯府正门。“傅家家主携妻子前来侯府邱氏,闻之有女,秉性温书,持昭恭顺,特择如今之吉日,前来下聘,为我儿求娶邱氏女,为傅氏新妇,望允之。”他本就是个武将,声音孔武有力,连带着最外围的百姓都能听得真亮。早就有两家结亲的消息传来,如今亲眼看到登门下聘,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话是从申国公亲口说出来的,更是不同。长兴侯府的大门紧闭,在申国公府话音停下,大概弹指间,门被推开一分缝隙。走出来的是邱桉,作为侯府的小侯爷,他走出来后门又被关上。带着另外兄弟两个,朝着申国公夫妇二人抬手行礼,随后大门敞开,听到管事的一句:“侯夫人应:允——”声音洪亮,从门内一直传到门外。而门口形成三角形站立的兄弟三人,互相笑了笑,往一侧让开。将正门的路让出来,邱桉立在最前,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礼:“国公爷,国公夫人,请。”申国公夫妇微微颔首,随着邱桉的步子一同进了侯府的大门。随之傅昱之跟着另外两兄弟也迈步进了侯府大门,再之后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色抬架。上面别说是华贵绸缎,便是那打头的琉璃玉屏风就已经让大多人吸了口气。琉璃啊,那可是琉璃。瞧着那成色,再看那雕刻,怎么看都不是个俗物。再看后面望不到尽头的聘礼,众人不禁狠狠地羡慕了。别说这是来下聘,就是自家女娘出阁,放眼凤翔府除去皇家,谁舍得这么十里聘礼往外送啊。这还只是聘礼,日后成婚做了小公爷新妇,那就是整个国公府啊。这婚事任女娘瞧了羡慕,令郎君看了都有压力。然而主人公们一点都不在意,邱枝意就在屏风后,听着长辈们寒暄,知道姜夫人唤她。将礼词重新说一遍,她点头应允,将手中的扇面举起,遮面。又被家中的长辈闹着送进屏风后,聘礼成。若是换做旁人家,别说舍不舍送出去,便是自己用也得小心仔细,代代传下去,都能做传家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