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和煦,吹落石灰墙上的桃花瓣。沧浪色的襦裙外多穿了一件披风,邱枝意握紧了帕子,忍不住往远处眺望。从北境到凤翔府路途遥远,若是只行马车,倒不如进了凤翔府后转行江面,从码头入京的方便。而且相比,后者也更快些。“此时风不大,带了帷帽,不如下去瞧瞧。”赵妈妈今日也跟着一同前来,看着女娘不停地往马车外眺望。她看了一周:“若是人多,咱们护着些娘子,小公爷和六郎君他们也在外头呢。”“那就戴着帷帽吧。”邱枝意早就坐不住了,由着云水替自己戴上帷帽,才下了马车。码头的行人不算多,往来还有船上在吆喝。搬货的工人尽量避着人,赵妈妈和晴山护着女娘左右,云水搀着她往里头走。守在码头最近的郎君们也瞧见了,青色的裙摆随着女娘的步伐,轻轻地扬起。傅循之微微蹙眉:“她下来做什么,人这么多,万一冲撞了怎么办。”傅允之奇怪的看向他,再看没有说话的郎君。没等他开口,郎君已经迈步朝着女娘的方向迎了过去。无声却坚定的迈着步子,郎君的嘴角轻轻勾起,停在女娘的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旁人的视线,不顾身后两位兄弟的目光:“我知道你等的急,前头风大,马车里有件厚些的披风,怎么不穿那个。”“不过一会,应该无事的。”邱枝意戴着帷帽,虽然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却是可以隐约瞧得清楚。郎君过来后,赵妈妈和两个丫鬟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些。还有前面不远处,两个兄弟的目光各异,都在看过来。傅循之的眉头依旧蹙起,瞧起来似乎不太高兴:“三郎向来稳重,从不会如此。”“如此什么?”傅允之眼中奇怪,转头看着长兄:“三兄确实稳重,今日长兴侯夫人抵达京师,特意告假来接人,这有什么不好吗。”傅循之蹙眉:“到底是男女有别,青天白日这样多不好。”傅允之轻笑:“不过几句话,又不是孤男寡女。长兄不也常去尤娘子处,赏茗品画,难道不都一样吗。”这当然不一样。看着堂弟的笑容,傅循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傅允之实在看不懂这位长兄,自己做的,在长辈眼中分明就是失礼之举。怎的旁人说了两句话,就不成了?再取了件披风只是套在外面,如此多穿了一件。她戴着帷帽,立在郎君身侧。直到船稳稳地停下,熟悉的身影立在船头上,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的人。“阿姊!”少年的嗓音刚刚换嗓,听着不如从前稚嫩。他如断了线的风筝,从船上直接跳下来,藏青色的衣摆随风飘动。隔着帷帽,他也看清了那女娘就是他的的阿姊。“阿林。”邱枝意迎上前两步,将堂弟拥入怀。姐弟两人是邱家年纪最相近的,也是最常常待在一处的。邱林扯了扯女娘的袖子,示意她往后看:“大哥哥陪着伯母在里头,二哥也在呢。”邱枝意自然也看到了随后走过来的邱桉,自从上次护送她入京一别后,再没见面。如今不到一年,瞧着好似沧桑了些。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头上,邱桉笑道:“胖了些,张副将说的果真不假。”邱林点头:“我也觉得,阿姊白了,脸上也有肉了。”船上的行人渐渐地走下来,邱枝意拉着阿兄和弟弟的手掌,看着前方的来人。弯起唇角时,眼中泛红:“伯母,大哥哥。”长兴侯府人丁稀少,到了这一辈上,嫡脉只有小侯爷邱桉和三娘子邱枝意二人。邱柏和邱林是叔伯之子,正因如此,都写在同一本族谱上。干脆也不分开,都住在侯府里,连排序也放在一处。邱柏年长,过了年刚好弱冠。邱桉十八,还需两年。邱林行四,是家中最小,过了年也才十四。兄弟三人除了邱林年岁轻,活泼少年,剩下的两个早已迈入稳重,甚至能在二人看出长兴侯和叔伯的影子。“滔滔模样变了些,眉眼长开了。”邱柏笑了笑,将长兴侯夫人身侧的位置让了让,能让女娘瞧得更加仔细。“大哥哥也说我,哪就变了,我都十六了。”邱枝意吸了吸鼻子,看向长兴侯夫人没忍住酸楚的鼻尖。没有委屈,只是高兴。前世入京后再未见过家人,重生后也没有躲掉离家,还是要入京。“大郎说的哪里不对,我的滔滔变得更好看了。”长兴侯夫人水红的宽袖襦衫,挽起高髻,簪入金簪,很是简洁。一如素日在侯府时,除去金簪,只有一对紫玉芙蓉耳铛。她与端庄的申国公夫人并不相似,也许在北境多年,又嫁了武将的原因,性子也比凤翔府的夫人们豁达些。比如凤翔府奉行端庄贤惠,在北境却是花架子。长兴侯在城墙和抵御外敌时,抬下来的伤兵,长兴侯夫人一一过目,甚至一手医术,没少将人从阎王殿拉回来。“大伯母。”邱枝意没忍住红了的眼眶,一颗泪珠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侯夫人笑着将扑过来的女娘拍了拍:“回去再说,这还是在外面呢。”赵妈妈上前,用女娘手中的帕子擦点泪痕:“娘子方才坐不住,下了马车等着,眼下瞧见了自然是高兴的。”“多年未见,依旧是妈妈伺候阿姊。”“侯夫人还记得从前,奴婢欣喜。先回国公府吧,码头风大,娘子畏寒,不宜吹太久冷风的。”侯夫人点了点头,默认赵妈妈的话。有什么话,也不急着现在说。傅昱之上前两步:“姨母,您和滔滔乘坐一辆马车吧,我们牵了马来。”侯夫人转头看向他,没有立即应话。只是目光落在郎君的身上,上下打量后,才浅笑说道:“好,你有心了。”说罢,她拉着女娘的手,跟着赵妈妈上了马车。邱家的郎君生在北境,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饶是最年少的邱林,上马的动作也利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