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回如今在娱乐圈的地位,他让武七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当他的女伴,尤其是泛亚音乐节的女伴,那就是把武七七往前推的意思。这一点,范湖明白,武七七也明白。所以范湖花重金给武七七置办了一身行头,武七七忐忑不安地把激动过后渐渐升起的廉耻感揣进了怀里。
八月十二日傍晚时分,武七七终于跟日理万机的陈稚联系上了。
陈稚虽然刚刚自新疆戈壁滩出差回来,却未见一丝疲态,她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上,手中是一叠俄语资料,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粘在俄语资料上,偶尔偏转一个角度看一眼两周未见的武七七。
武七七看了看陈稚身后的背景,是她家那辆服役了将近十年的老福特。
“武陈氏,你这是刚回来?”
“嗯,航班晚点。”
陈稚出差前跟武七七闹了点不愉快,由于武七七坚持不承认自己是错的一方,陈稚推了推眼镜毫不迟疑地剥夺了她叫妈的权利,武七七习惯了,跟小时候一样叫她“武太太”、“武陈氏”。
武七七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直到看到陈稚由于一直没法集中精神阅读资料开始蹙眉了,终于把最近的苦恼和盘托出——武七七其实称得上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一般她打定主意的事儿,她很难接受别人不同的意见,而很罕见的她打不定主意的事儿,比之总是长篇大论满嘴鸡汤的武洲,她比较愿意跟陈稚商量,陈稚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她不感兴趣的事情上面——她感兴趣的只有各种植物——所以每次武七七碰到难题跑来请教,陈稚的一贯风格是不挖历史,不展望明天,就事论事,言简意赅。
武七七言谈间掩去了徐回的异常,只概括说是“一点点举手之劳”跟着她坦诚了自己挥之不去的廉耻感和一点点羞于见人的利益心。
武洲和陈稚耐心地听完了武七七的陈述。
武洲轻咳数声,刚要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陈稚那稍显苍白的手就自后座伸过来了,她施力点了点他的肩膀,一板一眼道:“她问的是我。”
武洲好脾气地笑笑,专心开车。陈稚虽然一出校园就进了研究所,没有跟社会有过深刻的接触,却有自己的一套特别简单却特别管用的三观体系。武洲倒不担心陈稚给出不靠谱的意见,他只是希望陈稚用词能稍微委婉一些。
陈稚问武七七:“确实只是举手之劳?”
武七七老实道:“确实。”
陈稚:“那人家为什么要邀请你?”
武七七有点烦躁地抓着大腿的痒痒:“两分感谢,八分希望我继续保密。”
陈稚保持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她的目光没有意识地停留在武七七天灵盖儿上,就跟脑中正在推导公式似的,半响,她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结论:“那就不要去。第一,你那一点点举手之劳配不上人家大张旗鼓的回报;第二,这种把别人的难言之隐说出去的行径只能证明你的卑劣,你保密是应该的。”
武七七盘膝坐在床上,她看着床尾华丽的红色拽地长裙,回想起白日里程帆帆的“武七七,我感觉跟着你没有出路啊”,垂死挣扎道:“但是这也不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而且我衣服都拿到了,PRINCESS高定,租借费很贵的。”
陈稚听出了武七七一点点的不甘心,不愿意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她草草结束话题,道:“做多少就拿多少,不要培养你的欲-望。”
武七七这个晚上睡得特别不好,她早早就躺到床上了,却直到凌晨一点都没有睡意,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却是连绵不断的梦境。
翻个身,是以前农村送殡的队伍。
翻个身,是医院病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的陈思瑜。
翻个身,是陈稚干在书页里的沉甸甸的眼泪。
翻个身,是她一个人在谁家屋檐下躲雨,那雨淅淅沥沥的,却一直不停歇。
……
武七七早上六点半在极度不舒服的状态下醒来的时候终于做了决定。
“嗯?武小姐?”施源的声音里仿佛天生带着摸不透的但似乎是温暖的笑意。
武七七不敢犹豫,害怕自己后悔,她眯缝着眼握拳一鼓作气道:“早上好,施先生,不好意思,嗯,我不能跟徐回先生一起出席音乐节了,麻烦您重做安排,我知道时间有点紧,但是麻烦您了。”
武七七特别不好意思地重复道歉,她知道自己在这种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刻退缩有点不地道,且也有以退为进矫揉造作之嫌,但她顾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