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看盘撤下,眼前终于摆上真正用来吃的宴菜,应小满却顾不上吃席了。
因为她这边才动筷,第二个关键问题就被抛上桌案。
“果然是‘纯朴自然质,天然无雕饰’,形容得半点都不错。老娘娘喜爱应家小丫头的话,留她几日说说话如何?”
应小满耳朵一竖,不假思索抛出去标准答案。
“我娘身上有咳嗽眩晕的旧疾,时不时地发作一回,家里又有个四岁的幼妹离不开人。留在宫里,民女心中不安。”
“是个有孝心的!”老娘娘果然欣慰大赞,当场赏下一柄玉如意。
应小满赶紧放下筷子谢恩。
这边热热闹闹赐下了玉如意,满室欢笑言语,应小满捧着玉如意正要入座时,白净女官又开口说:
“老娘娘难得喜爱小娘子,派几个宫人去她家里照看着,这边留三五日,又不打紧。”
一句又一句的撺掇,什么意思?应小满盯去一眼,牢牢记住那女官的相貌。
这句难回答,都说宫里的贵人直接拒绝不好,如何委婉拒绝,突然间又想不起说辞,应小满捧着玉如意发了一会儿怔。
在满殿盯来的炯炯视线里,她脱口而出:“谁说不打紧?我舍不得我娘。”
满室说笑声安静下来。
不管回话是不是太直接了,总之,话已经说出口,她只能继续往下说,还是说实话。
“我们家人口少,从小一起住在乡下,进京了就一起赁宅子住。我跟我娘打小没分开过。今天进宫说好只是吃席,傍晚就回。突然不打招呼离开三五天,即便我这里不哭,我娘想我也会想到哭的。”
老娘娘叹息着对左右宫人说:“你们听听,这才叫大实话。”
“雁家那帮小的,每个入宫来嘴里都一套接一套地恭维,没几个实诚的。我为什么喜欢二郎?二郎那小子不喜欢他爹,整天挨揍也不给他爹个好脸色。他喜欢我这老婆子,那是打心眼里喜欢,挖空了心思孝敬。人心都是肉长的,真心假意谁看不出。”
老娘娘感慨地冲应小满招招手:“来,小丫头,坐老身面前。老身小声问你一句话,你小声地答。莫让其他人听到了。”
身侧众宫人纷纷识趣地起身挪去远处。
应小满放筷,单独跪坐在小娘娘身侧蒲团面前。
“你上京城来寻长乐巷晏家七郎,但老身怎么听说,你先认识的是莫干巷雁家的二郎?你悄悄地直说,可是见了晏家七郎更俊俏,便不喜欢二郎了?”
应小满没忍住,撇了下嘴。
“先认识的当然是七郎。”她实话实说:
“我爹托我寻人,我又不熟京城,找长乐巷晏家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了莫干巷雁家。从来就没喜欢过雁二郎。我家都从城南搬来城北了,他还一路盯梢,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
老娘娘听得扼腕,旁边几个女官其实没挪多远,一个个嘴角直抽抽。
“这事二郎做得不厚道。”老娘娘叹说:“人家小娘子分明不喜欢他,在我面前一个字不提,张嘴只说他喜欢‘淳朴自然质’。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家里亲爹后娘都靠不住,指望老身替他撑腰。老身是和应家小丫头投缘,但听到没有?人家过世的爹把她许给长乐巷晏家七郎了。”
说到这处,抬手指点先前几度发话的白净女官,“你少撺掇两句罢。”
白净女官惊得急忙伏地请罪,一个字不敢再说,小步倒退出殿。
莫名其妙被“过世的爹许给七郎”的应小满张了张嘴,又闭上。
说啥呢,别说了。老娘娘正骂坏人呢。
吃席到中途,十一郎果然过来拜见老娘娘。
十一郎今日穿了身正式的皇子衮服,颇为郑重地拜见完毕,借起身机会,飞快地往应小满这处一瞥,狭长眼里露出几分询问之意。
应小满案头搁一柄玉如意,此刻手握一把小刀,正在扒拉着鲜嫩多汁的炙羊腿,嘴角翘着,冲十一郎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