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卸下了所有防备窝进了软垫,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几不可闻的疑问如轻烟般散在了殿中:“本宫乃父皇亲封的崇圣昭明公主,当平天下,安万民,对吗?”
然而陆景昭尚未得到任何人的回应,殿门就被人骤然推开,有人拖着一身雨水污泥爬进殿中,踉跄着跪倒在陆景昭面前,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清楚:“殿下不好了!仆散元贞自风陵渡强渡黄河,萧将军血战五日不敌,如今潼关已破!长安城危啊!”
玉杯坠落在地四分五裂,如同破碎的山河般浮沉零落。
与此同时,弘化荒原的一道清溪旁,完颜昼接住了自夜空中俯冲而下的额尔德克,一面摸着它柔软的脖颈,一面取下了它爪上的信笺展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潼关大捷,元贞当真不负所望!”完颜昼大笑着拍了拍额尔德克的脑袋,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好奇凑上前来的一众将士,满意地听着众人的欢庆与奉承。
“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倒也不无道理,乌兰图雅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完颜昼心情舒畅地和着凉风饮下一口烈酒,豪迈道,“如今天佑北境,不必再等,众将士听令!”
“即刻拔营北上,今夜取了那狗皇帝的项上人头为我北境将士庆功!”
二十里外,北境大营西侧火光照夜,马蹄声地动山摇,天空亦似被撕破一般不见星辰,一队约莫三四千人的兵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路斩杀如入无人之境,将北境杀得人仰马翻,迅速逼向乌兰图雅所在的最高处。
“敌袭!敌袭!”许多北境士兵慌忙地穿着衣服从帐中跑出,顷刻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杀!”燃烧的营帐之间,谢樽咬紧牙关拭去唇角的血迹,手中的陌刀直指远处高地顶端的那面白金旗帜。
他们离乌兰图雅不过两三里的距离,可这两三里却如同天堑一般挡在他们面前。
这一路急行破阵,深入敌营,每一瞬间都有同袍战死,而他却连尸体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只能不断陷阵拼杀,敌众我寡之下,他们就像大海中的孤岛,在暴风雨下被那掀天的海浪怒涛一点点吞噬。
“侯爷!小心!”有人高喊着策马将谢樽一把撞开,下一瞬骨血碎裂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谢樽耳中,他稳住身形立刻回头,瞳孔骤然放大。
一把栓了铁链的飞斧已然穿透甲胄,深深嵌入那个鹰扬卫的腰腹勾住骨头,混乱的火光之中谢樽看不见猩红的血液,耳边却好像听见了血河的流淌声,他刚想上前做些什么,就见那铁链忽地收紧,将他的亲卫拽下了马,向黑暗中拖去。
一切不过瞬间而已,在谢樽眼中却不知被放慢了多少倍。
他震怒着飞身而起向铁链收紧处急速追去,一刀斩杀了那个拖着两三个人策马向前的北境铁卫,最终却也只看到了那个鹰扬卫涣散下去的目光。
北境的飞斧并非只针对这一处,拴着铁链的飞斧四处收割,轻甲在沉重的冷铁之下几乎不堪一击。
“……”谢樽半身浸血,来不及多看那些尸体一眼,立刻摘下腰间的号角吹彻荒原,将余下的四方军凝成了一支锐利的箭镞,以自己作为尖锋直直插向乌兰图雅的咽喉。
他们舍弃一切长途跋涉,绝对不能在此倒下,就算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也一定要爬上那座山包割下乌兰图雅的头颅。
“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去,四方军!杀!!!”
“杀!”
区区二三里的距离,谢樽不知道自己闯了多久才踏上坡地,看到了那白旗上的金色纹路。高耸的瞭望塔上,那几乎占满白旗的狼纹在渐沉的月光下流溢着浅金色的光芒。
“侯爷,我们快要撑不住了!”傅青指着远处迫近的火光匆忙道。
他们此时上了高坡,离围营的木栅栏只有数十丈的距离,已经可以将四周的局势尽观眼下。北境几乎全民皆兵,军队好似蝗虫般数之不尽,他们的人却已经锐减到不足十之三四了。
“嗯,你们在此据守高坡,由我独自入营,只要一炷香的时间。”谢樽收回看向那座寂静营地的视线,将陌刀放在了傅青手中,坚定的目光中满是爱怜,
“就一炷香,若我没有回来……”
“黄泉路上有诸位相陪也不算寂寞。”
第179章
自谢樽踏上这片高坡时,这座大营中原本偶有涌动的人影就尽数消失,只余下火盆中跃动的火光,可这座高坡两面缓坡,剩下的便是陡峭的石壁,他们又能跑去哪里?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谢樽神色冰冷,从衣襟中取出了金铃挂在腰间,随即一剑劈开了那道粗糙的木门。
木门的碎屑爆裂开来,数道冷箭自木屑中飞出,却瞬间被斩落在地,这种儿戏般的东西早就伤不了谢樽了,他冷笑一声,一刻都没有耽误地跨进了营地。
“我十三岁时见过你们的同僚,可惜他们无一回到故土,今日你们也是一样。”谢樽看着挡在面前的数十道黑影,眸中没有丝毫惧色。
“听说你们在二十部中被称为鬼部。”烈风卷焰,谢樽的身影陷在那跳动的火光中形同鬼魅,又在黑夜的笼罩下如巨岳般刚古不可撼动,“那就让我好好瞧瞧,这所谓的鬼部,在我们这些索命讨债的恶鬼手中又能占得几分便宜。”
说罢谢樽没再废话,立刻提剑迎上了这些身形诡谲的二十部死士,剑光闪烁间,飞泉剑快得几乎看不到残影。
谢樽腰间的金铃偶尔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好似能引来玉印塔上的神光破开迷障,但也只是好似而已。
它几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谢樽的眸光始终清明,剑气亦凛冽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