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接过魏老侠客的书卷,第一时间并没有阅览,很是谨慎。他觉得相较这等高深心得,又不是浅显的剑招,哪能那么容易掌握,若是心急,同江湖太多的小宗师一心一意只为九品,不折手段寻的古怪方法一样,入了魔怔,那才是得不偿失。
魏老侠客瞧着徐江南迟疑面色便觉得奇怪,徐江南一面是为了剑法拼了命去练习,一面又是拿着几近站在江湖顶端的剑道心得反而惜命起来。若是寻常的江湖人士,无论何种方法得到这书卷,恨不得把书给抠到肚子里去。
因为听了个故事,喝完了酒的魏老侠客又嘴馋起来,起身往外走去。
“娃娃,这卷秘籍看吧,不伤命,正巧爷爷今个听了你一个故事,兴致还勉强。你在这先瞅着,领会不到的地方等爷爷捎壶酒过来再给你解惑解惑。”
徐江南听到魏老侠客这么一说,知道若是再不看那真的就是蠢了,便细细翻阅起来。
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顿时心生感激,这笔法字迹太熟悉了,从小看到大,瘦劲清峻又有股古朴秦篆的味道。当年先生教陈烟雨便是这般,估摸着今日情景也是在先生意料之中了。
莫名其妙间突然想起老道士上次提过的一句话“天下间也就只有国士无双的徐暄官子布局与李闲秋为敌,连北齐那个号称经纬韬略第一的黄门士子都不算!“自己似乎也被算了一手。徐江南摇头苦笑,只是对先生依旧生不起怨由,天下间没有这个道理。
再翻阅下去,前面几章都是很浅显的招式套路,以图代字。
徐江南跟着魏老侠客那么久,连开湖的剑招剑气都见过,眼界上面自然更上几层楼,瞧着这剑招把式,也是精妙。如果说魏老侠客的招式套路更像刀途的霸道,一力降十会,而这里画的偏向阴柔,四两拨千斤,剑指七寸之蛇。
时间流逝,天色就此暗了下来,夜色四散间,魏老侠客提酒归来,瞧见在草屋内挑灯夜读的徐江南,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娃娃,爷爷听你说你和春烟坊有些渊源?”
徐江南疑惑点头。
魏老侠客靠着破烂门柱,饮了口酒轻声道:“那娃娃你最好过去看看。”
徐江南二话不说拎紧桃木剑向外奔去。
月色如水,虫鸣如浪。街坊间灯火如星,时不时夹杂着泼辣妇人训斥自家丈夫的叫骂声。魏老侠客听的入迷,顿时觉得清酒不入味了。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燕城边道卖酒的老实人,有点想吃那清苦的酒糟了。
——
青城山十峰十二观,九华峰三清观坐阵中央,其余十一观虽坐落零散于四周,但门户却不约而同朝向三清观,隐隐衬托出万山朝拜的巍峨光景。
世间香客都啧啧称奇,直到李闲秋由东一剑斩下白云峰,这般灵秀山势才被破坏,原本围绕氤氲生仙气的相貌,如同缺了一中门大庭。
而白云峰得名便是四季上下全峰几乎都被云雾萦绕,谁都不曾一眼看清山峰相貌。自从被一剑削平之后,云雾流动到了此处,骤降千百尺,远望如同银白色瀑布一般,大江东去。
十多年前刚入青城山的小道士入门之后都要由接收的老道士带领往白云峰走上一遭,小道士们先前也会觉得奇怪,毕竟白云峰上并没有道观府邸。只是上山之后见到一位时常骑着青牛,背负一青竹钓竿的年轻男子。小道士在老道士轻言示意下,双手合十说上几句见过师叔祖之类的客套话之后,也算真正入门了。
入门辈分低的道士,心性也是未曾落定,见年轻的师叔祖面容祥和平易近人,反而时不时喜欢向白云峰里面跑,比起寻常观主教导的晦涩难懂的道经,显然年轻师叔祖说的红尘故事更为有趣。
也曾有胆大的小道士在故事听完后疑惑问道:“师叔祖,师叔祖,你说公子小姐的情啊,爱啊真的能感动天上神仙么?”
年轻的师叔祖瞧见脸红可爱的小道士,拍拍小道士的头面向江南道,大笑离去:“等哪天你修成神仙不就知晓了?”
……
白云峰被削平之时,年轻的师叔祖抱着一年幼道童满身灰尘狼狈逃出。再往后,些许齐云观的香客便惊异的看着黄袍老道士朝位骑着青牛的年轻道士作揖道师叔祖。
青城山齐云观的观主是为白须老道士,上山数十年了,实在是没有悟道的根骨,连个门栏都未曾触及,只是掌教心慈,念着他几十年如一日为山门付出,便派遣到齐云观做了个闲散观主。
齐云观坐落在青城山东南,就在白云峰周边,原本被高耸入云的白云峰遮掩,齐云观阴气略重,因而香客们都不爱来这边。直到白云峰被李闲秋移平之后,阳光普照之下,这里才算填了生气,些许慕名而来却对青城山不甚熟悉的香客有时候也会在此歇脚,进门拜拜,再往干枯的许愿井里扔上几文铜钱以求安生。
今儿,骑着青牛拿着青竹杆的年轻师祖又来齐云观了,朝着齐云观老观主甩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白须老观主点头示意明了。
等一众香客出门后,立即关门休观,面貌一老一少,辈分却恰恰相反的两个人鬼鬼祟祟在观里生火,背后是睁眼的三清真人。
年轻师叔祖从青牛牛角挂竹娄的地方取出两尾肥美青鲤。春鲤秋蟹,说的就是春天的青鲤和秋天的闸蟹,这可是北淮周边最出名的两道勾人美味。
早在很久之前看到这情景,老观主虽然惊异,奈何辈分比起师叔祖差了太多,只好在三清像下端坐,静声静气眼观鼻,鼻观心的背诵《太华经》,再后来实在经不住肚子馋虫作祟,有了起端,那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什么清规戒律都被抛之脑后。
青烟袅袅,鱼香四散,白须老道士道了句谢过师叔祖,便搓了搓手去拿烤鱼,年轻师叔祖瞪了一眼,做了个抿嘴的动作,老观主讪讪一笑,转身回屋提酒去了。
年轻师叔祖可等不及酒到,用莲叶抓起一尾已经被烤得焦嫩青鲤坐在内门门槛上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观门紧闭,庭院角落青草四处蔓延,春风股荡下日影斑驳,一抬头便能见到白云如瀑布倾泻的奇景。
老观主拎酒归来,正想着大快朵颐一饱口福,却瞧着年轻师叔祖站起身来,面朝原本的白云峰,本以为是师叔祖想起了以前。只是忽然发现白云峰突生异像,原本一泻千里的青云,渐起成拱桥模样,阳光穿梭下,一片金光闪烁间见桥上一道士倒骑山羊。
器彩韶澈的年轻师叔祖突然转身望了望悬挂在三清观的杏花剑,叹气低声道:“天下死结皆由活人起。是吧,师兄。”
那天上山的香客都曾有幸目睹奇景,原本倾泻的青云逆流而上,如同九重天阙上的仙桥,上面一倒骑山羊的从容老道士,背负拂尘,金烟围绕其身,人未到却声如悍雷。
“赵生徙赵副掌教,十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