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无玥连夜上路前往宁远,随行的有一个马钱子,还有一个锦衣卫花岚,这位顺便还要去河南的孙承宗家送密旨,请他一同急速前往辽东。
以前就说过大半夜被锦衣卫敲门的经历在明朝绝对算不上是喜气东来的好事,孙承宗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下人的传信给弄醒过来。对于一个已经有六十多岁的人来说,在一清早接到了这样一个噩耗绝对很受打击。他对袁崇焕算得上有份不浅的师徒之情,如今徒弟刚刚取得了大捷,不管这个大捷中掺杂了一点什么,但是他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吴无玥麻利地给了孙承宗几针,稳定了一下他的脉搏。“孙大人,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辽东那里的局势会因为袁督师的死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还请孙大人节哀,以大局为重,尽快与我一起赶路。早一刻达到辽东,就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孙承宗忍住哽咽的情绪,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将眼泪憋了回去,“吴先生言之有理,请等某片刻,待我稍稍整理一下,马上就同先生一起赶路。”
有些时候,人连伤心的权力也没有。孙承宗趁着赶路的空隙向吴无玥了解辽东的情况,毕竟他已经赋闲在家有几年了,“吴先生,皇上可有什么特别交代的地方?”
“如果孙大人问的是对于皇太极的态度,皇上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决定。”吴无玥回答。他估计孙承宗虽然离开了战场,但仍旧关心着那里的一举一动,所以基本的情况不会陌生,也知道这次胜利的正负双方面影响,“虽然这一仗是继去年的宁远之捷后的又一次胜利,但是我们赢了名声,实际的损失也不小。孙大人曾经修建的宁远防线,还有袁督师来后动工的锦州防线,这一大条防线其实也都被毁的差不多了。孙大人应该明白如果重建会要用到多少钱,于此皇上的意思是要仔细斟酌。若是在胜利的时候骤然撤防,后金也许会有异动,但也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可以在虚虚实实间布下迷阵。”
孙承宗听懂了吴无玥的话,他何尝不知道打仗其实打的是银子,所以当初对于袁崇焕主张再修建锦州一路防线也是拿捏不定的。哎,如今赢是赢了,但是后遗症却是一大堆。
“对了孙大人,皇上说您要有个准备,先前袁督师与王之臣大人不和,一个主关外,一个主事关内,这样的做法其实对于蓟辽的军事布局是不利的,所以王大人将被召回京城,而您将任职辽东经略。”
吴无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虽然辽东整个一个地方归孙承宗管了,但是在京城的兵部尚书也要换人做了,这一位与孙承宗的关系不算融洽,毕竟他们曾经激辩七天七夜,还是孙承宗赢了,定下了辽东建立宁远防线,而不是王在晋的以山海关为屏障的防御政策。
“王在晋大人将升任兵部尚书,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协力的合作,莫要让过去的事情影响以后的政事。”
孙承宗连忙对京城方向抱了抱拳说,“臣定当不负圣恩。”
可孙承宗听到吴无玥的这句叮嘱,心情却复杂起来。他与王在晋两人之间不算有什么私人的龌。龊。说起来他们都不是会因为政见不和就相互攻。歼的小人,反而他们都为了大明着想,希望自己的主张是于国家有利的,更明白如果两人坦诚合作对于国家的好处。
而孙承宗感觉到心情复杂的地方在于朱由检的用人手段。王在晋确实不会在大是大非上为难自己,可是对于一些问题比如说是军饷的发放一定不会那么爽快,他一定要看到每一钱银子的使用必要性,才会松口。也许正是明白了王在晋与自己的为人,皇上才会这么做吧。有了这样一个限制,想要延续袁崇焕的防线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孙承宗又想到了京城之中的内阁首辅之争,他叹了一口气,恐怕这次钱谦益是绝对没有希望了。自己作为东林一员坐镇辽东,皇上不会允许内阁再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东林党人。哪怕东林党之中也不是连成一气,自己与钱谦益也没有什么交集。
事实上也不出孙承宗的意料,京城的风平浪静永远都是假象,这个集聚了天下权柄的地方从来不可能真正的平静。
朱由检一顿邪火把大臣们骂愣在朝会上,可是事情不会到此结束。周延儒没有放弃首辅位置的竞选,他再接再厉地上书,“皇上,袁大人虽然在此战役中有功,但是并没有达到可以以功抵过的地步。这次虽然袁大人有功,但是最多只占了两分。”
“赵率教大人以弱旅守孤城,在皇太极的威逼利诱下坚持不动摇,才能坚守了锦州城。后来也他不顾生死安危,从后方攻打皇太极,才使得袁大人能守住宁远城。
满桂大人从山海关及时地发兵救援,若是没有他率领部队在宁远城外与皇太极激烈的决战,袁大人也根本保不住宁远城。
还有监军纪用大人同样也是功劳卓绝,他面对皇太极的多次劝降一直归然不动,这样的意志与决心才让辽东局势逆转。
相比而言,袁大人在此战之中的功劳并不出众。”
朱由检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还别说,周延儒说的事情居然都全对了,这场战役不是袁崇焕一个人的胜利,而是多方的共同努力。就连被诟病的太监监军问题,在这次的战役中起到的也是正面作用,没有纪用这个坚定的太监监军力拒皇太极的劝降,后果还不得而知。
可惜,一切都晚了,人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功过两消。袁崇焕死在了这个时候,他的过错也需要既往不咎了。难道要在一个人打了胜仗又因为战争去世时,不表彰的他的英勇,反而大肆地批驳他的过错?朱由检不可能这样做,这么做也许在理性上是对的,但是会让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心寒。
“周卿家说的情况也需要考虑一下,这样吧,你拟一个具体的奏折上来,让大家辩一辩吧。”朱由检没有任何喜怒地说,“毕竟袁卿家也在前方奋勇杀敌,你说的事情虽然在理,但是不能武断地做结论,三日后廷议一下吧。”
“是!”周延儒有些兴奋地接下了朱由检的旨意,在他看来皇上应该是赞同了自己的意见,但是皇上也不能就卸磨杀驴,需要一个好的借口才行,自己务必要铺好这个台阶才行。
周延儒有意无意地看了钱谦益一眼,这次他的证据确凿,又是当下发生的事情,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让这群东林党躲过去了,无论如何辽东的功劳也不能让袁崇焕拿大头,不能让东林党出风头。
不说钱谦益心中抓狂,在想着对策一定要把这一关渡过去,这已经不是内阁首辅的问题,而是整个东林党的声誉问题,不然就要把袁崇焕从东林中撇除的干净。
温体仁却是一言不发地眼神盯着地面看,他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皇上会因为周延儒的话改变决定?他不相信,明知道面前是个坑,有时候还是清醒一点不要跳下去的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要让鹬蚌都死的彻底。这是皇上教他的,现在他也应该学乖一些。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廷议如期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