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黑漆漆的,景点门口全是tuktuk车和各种面包车,人流如潮涌,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下拉着昏暗的白炽灯,竟然已经有十几个摊贩摆开了阵势,卖披肩的,卖小吃的,还有赤脚跑来跑去的小孩用流利的各国语言追着游客叫卖粗糙的纪念品。
“我们这算老弱病残孕里的病和孕,观景精神可嘉。”唐方扶着陈易生下了车:“早知道我带个好一点的相机了。”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要来景点。
陈易生拍拍背上的双肩包:“有我在,你放心。”
通向景点深处的宽阔大路上,铺就的都是半米以上长的大石,岁月打磨出许多凹凸不平,走了一刻钟,隐隐能看见水塘的反光,两侧草地上有不少悠闲踱步的矮马。
再走了片刻,天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唐方骇笑:“这么多人?!”
两小片水塘,还没有新天地的太平湖大,脏兮兮的水里睡莲水草看起来墨黑一片,岸边乌泱泱的全是人。草地上铺满了各色席子和布料,到处都是三脚架和长焦距,奔跑的小孩,试着摆pose的女人,不停换地点试角度的摄影爱好者,热门景点标配一样不少。
“Eason哥——唐小姐!这边——”Alice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一边挥着一块七彩大披肩,气喘吁吁地到了他们跟前:“墩子哥占了块最好的地方,等好久了。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唐方侧目:“你——还让人来占位子?”
“人尽其用有备无患。”陈易生笑嘻嘻谢过Alice,和唐方相互扶携着下了坡。
横躺在两张席子上的李敦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来来来,这里坐。”
Alice把手上的大披肩铺在了席子上,唐方盘腿坐了,陈易生把户外旅行箱放到她背后给她靠着,李敦赶紧把两个软垫垫上:“预报了六点一刻日出,咱先随便吃点啊。”
唐方接过Alice递过来的三明治和牛奶:“太麻烦你们了,这么周到。”
陈易生笑着在她身边躺下:“这算什么?以前我们还自带火锅呢,有后勤车什么都能带。”
李敦体贴地给陈易生剥水煮蛋:“可不是,以后让你家唐方跟我们一起去玩,大牛说了,明年四五月份去尼泊尔看高山杜鹃的兄弟们,他在珠峰大本营用涮羊肉犒劳大家。怎么样易生?你不是一直想去徒步ABC大环线,明年春天你女儿生了没有?”
陈易生坚定地摇头表态:“明年不跑了,好好陪陪老婆女儿。”
唐方垂眸看着他笑。
陈易生也笑:“等长安一岁以后,咱们一家人每年出门玩两次大的。我已经都列好计划了。”
Alice好奇地问:“一岁就可以出门玩吗?”
陈易生指指周围不少带着婴幼儿的欧美人:“当然可以。到时候我女儿软软地趴在我胸口,咬个安抚奶嘴,啧啧啧,我不要太帅哦。”
李敦哈哈笑起来:“大男人背个婴儿背带?”
陈易生一腿踢在他屁股上:“你懂个屁,这绝对是男人魅力增加的秘密武器。”
唐方看向不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呵呵,归根到底这家伙还是把女儿当成让自己更帅的道具了,虚荣果然是动力啊。
天空越来越亮,五座高塔上方悬浮的云被晕染成淡金色,周边簇拥着一朵朵小小云团,越来越浓墨重彩,整片云层如凤凰展翅舒展着,棕榈树和尖塔倒映在水面,交相辉映。点点睡莲镶嵌在水面,有印象派点彩的奇异观感。
周边传来密集的快门声,唐方和陈易生十指交叉,静静凝视着天空、古塔和水面,千百年来,太阳一日复一日的出现在这里,再多的游客,再多的相机,对它而言毫无意义。风化的石块和雕塑,死去再重生的植物,逝去的文明对它而言也毫无意义。在浩瀚的自然面前,人类的小情小爱,更加毫无意义。
一刹那,唐方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易生着迷于追逐一切原始的风光,无人踏足过的秘境,喜爱挑战自我极限的运动。如果此时此刻此地,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太阳升起,吴哥窟不再是一个符号式的“景点”,而是她和宇宙产生了某种神秘关系的节点,她就像被小王子选中的那朵玫瑰。量变和质变当然有着必然的关系,无论这个量是极多还是极少,都会产生神奇的变化。
唐方低头看向陈易生,陈易生也突然转过头来,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这一刻,两人心意相通,无需任何言语,她知道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借来的相机连取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静静地看完了举世闻名的吴哥窟日出,收拾完所有的物品。
“还有力气去里面看吗?”陈易生关切地问唐方:“里面有庙山和回廊,浮雕很值得看。”
唐方却挂念着他的伤:“有点累了,以后我带着你,你带着长安,我们一起来仔细看,先回医院吧。”
未来可期,不差今朝。
***
陈易生是第二天出院的,一应保险事宜都由H公司的相关人员替他办理妥当,崭新的赛车服和骑行鞋装在精美的包装礼盒中。
再回到上海的时候,冬雨绵绵,凌晨五点赵士衡在机场接了他们三个,直奔禹谷邨。
“华山医院已经联系好了,下午直接去找王主任,再好好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