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少有动怒之时,听到此处也当真对许康为叹为观止,“卖去了哪个人牙行里?”
许康为嗫喏的答不上来,转头去看许夫人,许夫人也一脸惶恐,可此时却还犹豫着不答话,许康为气恼极了,低低的喝道:“还不说?你是哑了吗?”
许夫人被喝的一抖,忙道:“送去了鼓楼街的人牙行里。”
霍危楼看一眼宁骁,宁骁立刻会意的走出门去吩咐绣衣使寻人,屋内,霍危楼却一时未言语,仿佛在沉思什么,许康为跪在地上,便是入宫面圣都没有此刻来的紧张。
“准备带路——”
片刻后,霍危楼才开口,许康为有些不解,霍危楼冷冷的望着她,“开棺验尸。”
许康为一惊,“可人已经下葬了……”
霍危楼冷嗤道:“怎么?害怕扰了她安宁吗?她被人谋害致死,你作为父亲却毫无作为,你以为将她埋了,她便能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许康为本也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再听到这话,更是抖着身子吩咐外面的侍奴准备车架。
霍危楼看向薄若幽,“现在验尸可妥当?”
薄若幽连忙点头,“妥当,验尸器物都带着呢。”
霍危楼满意的颔首,许康为夫妻却骇然的看向了薄若幽,直使司办案带个女子本就奇怪,可谁能想到这女子竟是仵作?
许晚淑葬在城外凤鸣山许家的陵园之内,出城去凤鸣山验尸再返回,少不得要用一整日功夫,霍危楼留了绣衣使审问许家其他人,许康为夫妇则被他勒令同行,那许夫人看着便不似善茬,留她在府内,还不知要生出何种事端。
临出发之时,薄若幽忽而想到昨日在书画馆所见,便上前道:“侯爷,民女有事禀告。”
霍危楼看她一眼,“让你的车夫回去,你与本侯同乘,路上说。”
薄若幽应了,令良叔返家,自己则上了霍危楼的马车。
待一行人往城南去之时,薄若幽便在马车上开了口,“侯爷,昨日下午民女又去了一趟城东的书画馆——”
霍危楼只听了第一句,眉头便扬起,“那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薄若幽便道:“民女觉得陆闻鹤有些古怪,想着那书画馆中有他的作品,便想去看看,一个人以书画为生,他的诗文画作之中多半藏着这个人的生平,民女想去看看。”
霍危楼示意她说下去,薄若幽继续道:“民女去看了他的诗集册子,又去看了他两幅画,他的诗作大都立意颇高,旷达豪情,画作也都是大开大合颇具气势之作,民女虽看不懂技法,却觉细节处也颇为精妙,若只看这些,倒是配的上他才子之名。”
霍危楼凤眸半狭,“你要和本侯禀告的,便是要来夸赞他?”
薄若幽微讶,“自然不是,是民女发觉他写了两首怀古思乡的诗有些奇怪,民女想问,陆氏的族地,可是在楚州?”
“你说陆祭酒的陆氏?”
薄若幽点头,霍危楼便道:“不是,陆氏本家宗族本就在京城。”
薄若幽沉着眸子想了片刻,“那便有些问题了,思乡怀古大都为写实之作,可他思的却是楚岭,楚州算在岭南,楚岭二字在诗词之中大多指代楚州,他做为文人士子不可能用错典故,民女思来想去便生出了一个怀疑……”
“陆闻鹤的诗作,可能并非出自他本人之手,至少那首思乡怀古之作不是,按理说他才名远播,不应当将别人的诗作拿来用,所以,民女有些怀疑他才学真假了。”
霍危楼听至此处眼底不由明光流转,他一把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骑马的宁骁道:“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宁骁本就行走在马车边上,里面的话也听了个大概,他忙道:“昨日陆闻鹤回府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属下们没找到机会试他的身手,不过中间他府上家仆出来置办家用,我们的人上去套话,那家仆说陆闻鹤弓马功夫还算不错,而左手也从未受过伤。”
薄若幽秀眉微蹙,左手未受过伤,那便不是凶手了。
霍危楼也做此想,他面色略一沉,宁骁又道:“那家仆在陆家多年,是个十分自得的,他还说凭他家公子的才名,等再过两年名声更大,随便捐个官便能平步青云……”
霍危楼扬眉,“陆闻鹤不是十分不喜官场吗?”
宁骁便道:“属下也在想,因此听到底下人回报,便觉有些怪异。”
薄若幽心底那怀疑便又冒了出来,“侯爷,若他当真才高,又何必等以后捐官?除非民女适才所疑是真的,他的诗作或有代笔,如此,他的才名多有不实,会否因此才不去科考?”
霍危楼稍作沉吟,又问宁骁,“派去盯着陆闻鹤的人可曾撤回来?”
宁骁摇头,“不曾,还看着。”
霍危楼微微颔首,“若当真有异,自会露出破绽来。”
将帘络放下,霍危楼靠在车壁之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薄若幽见他一脸疲惫,不由道:“侯爷养会儿神吧,等到了民女叫您。”
霍危楼放下手,睨了薄若幽一眼,又拍了拍身侧,“来给本侯推拿推拿。”
薄若幽微愣,想着这是去办差的路上,且马车之外还跟着那般多人,不知怎么便觉得面上微热,而霍危楼已经侧过身去,只将背脊亮给她。
见她愣着未动,霍危楼语声一凉,“请不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