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霓眼瞳微颤,却强装镇定未曾移开视线,霍危楼便问:“适才可看清凶手模样了?”
郑云霓立刻道,“自然看清了,她身形瘦弱,亦十分矮小,穿着祖母的袍子,显得十分阴森可怖,看到臣女和母亲中计,便是一声狞笑,说等了我们许久,然后便点了火……”
郑云霓描述细致,听起来倒容易令人相信,霍危楼又问:“下午你去了何处?凶手布好了局候着你们,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跟着你了。”
郑云霓镇定的道:“下午臣女去了佛堂。”
一时周围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郑云霓身上,郑云霓便道:“祖母死后,佛堂便关了,可后来二叔、三叔被谋害,我心中畏怕的很,本想昨日便去佛堂祷告,可到底没敢乱走,到了今天下午,便去佛堂念了一卷经。”
佛堂僻静,官府搜查之后,多日来无人再往佛堂去过,这便意味着,虽然无人能给郑云霓作证,却也没有人能说她在撒谎。
可霍危楼听到这里却眉头微皱,似乎发现了什么疑窦,“你说凶手见到你,说了一句话,她言语可利索?是用何种声音说的?”
郑云霓心有余悸的道:“她是恶狠狠的说的,一气呵成,声音……声音就是女子的声音……”
“除了此句,再无别话?”
郑云霓点头,“她好似对我们有深仇大恨,仿佛就为了等这一刻,我不知道她是谁,可看起来她年纪并不算大……”
霍危楼又问:“她脸上可有疤痕?”
算起来,郑云霓还是第一个和凶手那么近打了照面,且从她手下逃脱的,郑云霓点了点头,神色更为惊惧,“有……有的……那张脸可怕极了,就……就好似傻姑的脸一般,看着便令人觉得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此言落定,便几乎证实了早前薄若幽所言府内有两个傻姑的推断。
然而霍危楼道:“你又在撒谎。”
郑云霓一愣,其他人神色也是微变,霍危楼道:“多言多错,可你想好了怎样答话,因此倒也不算慌乱,可本侯见过重犯无数,一个人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本侯一目了然,从出火场开始,你便在惺惺作态,若真如你后来所言,是你母亲主动追凶手而去,你大可不讲其中细节,先求本侯救人便是,可你却始终强调她是为了救你才被留下。”
“生死一刻,你刚逃出生天,又一心救母,却偏偏想好了此间诸多理由来搪塞我们,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在撒谎,你有许多理由可找,却用了这个借口,无非是想显得你们母女情深,你心中愧责难当,救母心切罢了。”
霍危楼看着郑云霓,眉眼凌然,迫人心魂,“既显得救母心切,又凄惨哭泣,以此博得同情,好让人将你当做受害之人,信你之语,从而不疑你。”
郑云霓眼角的泪珠还未干,一听此话,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侯爷……侯爷竟是在怀疑臣女不成?莫非怀疑臣女当真独自逃命,令母亲留在火海?”
郑云霓一脸无辜之状,再加上一双泪眼,实在令人想象不出她在做戏。
霍危楼狭眸,“你撒谎之处,不仅在此,你第一番谎言被仵作识破,便极快的找到了第二番说辞,你还说,凶手恶狠狠的对你说了一句话,可适才本侯问了刚刚见过凶手的衙差,衙差说,今夜撞见凶手之时,此凶手患有失语口吃之症,根本难以完整说完一句话。”
霍危楼冷冷的望着郑云霓,“她既说不出完整的话,你又如何听到一气呵成之语?唯一的可能便是你在撒谎,你故意将凶手形容成狠毒寻仇的模样,而如此也正好附和众人心中对凶手的猜测,一时之间,竟无人质疑你,可你错就错在,你从未听过凶手说话。”
郑云霓陡然愣住,她望着几尺之外的霍危楼,一时连哭泣都忘记了,身后分明是烈焰熊熊的火场,可她却感受不到分毫的炙烤,天地万物陡然一静,她仿佛置身在腊九寒天的冰窟之中,“我……我听错了……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只看到她满脸凶狠,并未听的太清楚,是的,侯爷没说错,她的确语句断续,只是面色狰狞至极。”
郑云霓神色凄惶,竟然到了此时,仍然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听错了。
贺成等人信任霍危楼,自然明白他的质疑才更令人信服,可郑文安和郑文容看看霍危楼,再看看郑云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相信谁。
这时,郑云霓又哭道,“侯爷说我撒谎,可我为何要撒谎呢,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来此处?我从火中逃出,我差点送了性命啊……”
霍危楼凝眸,“因为,这场火本就是你放的。”
“并非凶手引你来,而是你,引了凶手过来。”
郑云霓落在脸颊旁的手一僵,神色也微微一滞,可她凄楚一笑,“侯爷在说什么?凶手那般狠毒,我避之不及,怎会引她过来?”
霍危楼看薄若幽一眼,薄若幽上前道:“因为你不想让她落入侯爷手中,下午侯爷掘井,你知道侯爷有重大发现,凶手或许藏不住了,所以你宁愿自己动手杀了凶手,也不愿凶手落入侯爷手中。”
面对薄若幽,郑云霓眼底立刻带上了几分厉色,“你说什么?我是侯府大小姐,而那凶手,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罪人,她罪责滔天,我怎会冒这样大的险来害她?你们说火是我放的,证据在哪里?”
她成竹在胸的问出此话,就在这时,适才离开的几个绣衣使一起回来了。
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物,走到霍危楼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将那东西递给了霍危楼,就在那一瞬间,众人看清了,那是一枚白玉耳坠。
霍危楼看着掌心耳坠,再看了看郑云霓,眉头一簇,“你说你下午去了佛堂,可你的耳坠,怎会在西南府库之中出现?”
郑云霓面色大变,她鬓发散乱着,此刻耳边墨发缕缕,旁人一时看不清耳坠是否还在,可她却急忙去摸自己的耳朵,这一摸,果然发觉左耳之上的耳坠不知何时不见了。
若此前种种还可咬牙不认,此刻耳坠乃是她去过府库的铁证,容不得她不认。
“我……我……”郑云霓双眸通红,一边喃喃,一边神色急慌的转着眼珠,忽然,她豁出去似得抬起头来:“是,没错,火就是我放的,可我不过是嫌你们办事不力,我三叔都死了两日了,你们却还拿不住凶手,你们拿不住,我便来亲自为祖母,为二叔和三叔报仇,我知道凶手必定在找下一个目标,所以就专门引诱她来,然后一把火烧死她,她害了我祖母,还有我二叔和三叔三条人命,我要她来偿命有何不对?”
郑文安和郑文容听的大惊失色,自是都没想到郑云霓小小年纪竟有这般魄力,敢冒险去找凶手复仇,郑文安也红了眸子,“云霓,你何必这般冒险……”
霍危楼听着郑云霓大义凛然之语,眉头微蹙,他只确定郑云霓是在做戏,又得了薄若幽之语认定其有放火嫌疑,如今她这般承认火当真是她所放,他却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郑云霓这般心思手段,怎可能当真为了给祖母叔叔们报仇便以身犯险。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薄若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