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十五,他们终于到达了明水县,一下车,立即给疑似家庭的联系人童天海打电话。童天海说九点之后才有空,约了九点十分在他家见面。
出了客运站,闵慧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个空旷的县城,迎面一道坑坑洼洼的马路,有对开的车辆却看不到交通线。对面是一排高低不齐的商铺,卖着水果蔬菜、小吃快餐、五金日杂等等。当中一座六层楼的宾馆刷着黄色的外墙,左右都是商品房,看上去开发不久,并没有什么绿化,有些还在建设当中,水泥外墙只贴了一半,地上堆着一些建材和沙土。
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总不能拖着行李走来走去吧,闵慧于是指着马路对面的宾馆:“今晚就住那儿吧,先把行李放下来再说。”
虽是冒充苏田,闵慧不愿占太多便宜,觉得不能什么事都让辛旗出钱。山顶别墅住不起,在小县城订个宾馆的钱还是有的。也不想让辛旗住得太差,怎么说也是招待救命恩人的朋友。那宾馆从位置上说的确方便,离他们只有三十步之远,但装修极其普通,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估计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忙掏出手机对辛旗说,“等等,让我先查一下这家大家的评价——”
正要点开携程,被辛旗一把按住:“真想住这家吗?我昨晚已经订了一家商务酒店,比这家远一点,看评价还可以。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退掉,不过订金已经付了。”
“那就住你订的这家好了。需要打车吗?”闵慧问道。
话音未落,一辆土黄色的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司机探头出来,“是去商务酒店的辛先生?”
“沈师傅?”
“对,对。”
辛旗看了一下车牌,司机立即下车殷勤地接过两人的行李放到后备箱。
“你什么时候叫的出租?”闵慧愣了一下。
“昨晚订完酒店之后。这辆车我已经包了,这几天司机会跟着我们,负责接送。”辛旗拉开车门,“上车吧。”
两人坐了进去,闵慧觉得小题大作:“这里到处都是出租,随叫随到,犯不着包一辆吧?多贵啊。”
“第一,这里不是北京,出租车并不多。第二,童天海住的地方很偏僻,不好打车,附近治安也不好。有车跟着方便点。”
闵慧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知道很偏僻?你来过?”
“研究过地图,也问过司机。”
“你还安排了什么?”闵慧耸耸肩,“跟着你我好像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这些琐碎小事,不用智慧的女人来操心,交给我们这些粗笨的男人就好。”
“噗——”闵慧忍不住笑了。
***
去宾馆放下行李,就近吃了个晚饭,辛旗的安排居然是去茶楼看二人转,据说是司机推荐的。
茶楼很热闹,两人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张空桌,舞台的正中间,一男一女两位演员已经“转”上了。只听一人的唱道:“……窦天章重返三阳县,重返故土触目心酸哪。想当年离开家京城去应选,把我儿抛在家,父女不团圆哪……”
闵慧听得一头雾水,推了推辛旗:“这是什么戏啊?”
“窦娥冤啊。”
闵慧恍惚记得高中时学过这个故事,当时还能背诵来着,现在具体讲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所以窦娥的本名叫窦天章?”
“窦天章是窦娥她爹。”
只听演员继续唱道:“……日落黄昏进驿馆,一阵阴风扫过堂前哪。窦天章我正在昏睡处,猛抬头见一女鬼,站在我面前。防身宝剑拿在手,哪里的野鬼搅闹本官哪——”
闵慧有点听不下去。一来是环境太吵,大家都在聊天,纯粹把表演当成了背景音乐。几位大妈的声音比喇叭还响,根本听不清台上的人在唱些什么;二来是演技拙劣,动作浮夸,明明是元代的故事,穿的却是清代的戏服,男的还戴着个瓜皮帽。
闵慧越看越纳闷:“那两位的戏服是不是穿错了?”
辛旗倒是津津有味:“下一出是《王二姐思夫》,估计来不及换了。”
“哎,你还记得以前咱们班上的那个孙浩吗?”闵慧忽然想起苏田在日记里提到过《王二姐思夫》。每次辛旗住院,孙浩都会拿苏田开涮,说她就是王二姐,必要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地唱上一段“王二姐思夫”,把苏田气得直哭。辛旗因为这个也跟他打过好几架。闵慧十分好奇,特意去把那段找来看,歌词果然逗乐,于是把音频下载到手机里,有事没事听一听,听到自己都能唱了。
“老欺负咱们的那个?”
“对对。以前他就老爱唱那出‘王二姐思夫’,什么‘小脸黄又瘦,两眼还往里抠’——”
“头发像乱草,脖子像车轴。”辛旗接口道。
“摔了镜子摔镜架——”
“上炕拉倒大被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