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猛地一拍桌子,盯着竹笠客那张古奇面容,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君山会的事情,我调黑骑杀人关你屁事……难道那庄子里有你的孝子贤孙?你就这么冲上来,拿把刀搁我脖子上,我就要听你的?就算我真听了你的,以后怎么办?难道你那些孝子贤孙就不会死?只怕……死的更快!”
范闲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夹杂着无穷的鄙视与奚落,指着竹笠客的鼻子骂道:“我拜托你清醒一点,现在是什么年月?早就不是拿把剑就可以横行无阻的年代了,你以为你谁啊?你以为你剑仙啊,还不他妈的是死路一条!”
…………竹笠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范闲,忽而觉得自己也是个傻子,自己行于天下,受万民敬仰,即便是一国之君看着自己也是客客气气,想要找个对自己不敬的人都找不出来,更遑论像面前这个漂亮年轻人一样……指着自己鼻子骂!
但毕竟是位大宗师,稍一愕然,便回复了平静,反而是望着范闲呵呵笑了起来,笑的是如此快活。
“倒是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对老夫说话了。”
说话间,竹笠客语调一沉,冷漠说道:“我数三声,不发令撤兵,我只好杀了你。”
那双稳定的手缓缓扶上了桌子。
范闲的目光微垂,看着那双本应苍老,却没有一丝多余皱纹的手。
…………桌下之剑受强大的气机牵引,作龙吟之啸,嗡嗡作响中,剑柄缓缓升起,那半截雪亮的剑身,交耀的楼内一片光明。
“三。”
竹笠客冷漠地开始倒数。
范闲双眼微眯,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一。”
说完这句话,他一拳头就往身边砸了下去。
这一拳夹杂着他这近二十年的rì夜冥想苦修,夹杂着无名功诀里的霸道真气,夹杂着习自叶家的大劈棺运气法门,夹杂着自海棠处学来的天一道无上心法,气随意走,瞬息意破万关,杀伐出脉,运至拳身,狠狠砸下!
拳头砸在了剑柄之上!
楼间空气无由一荡,栏外的空气似乎都震动了,让外围的景致都有些变形。
锃的一声,那柄普通长剑被范闲一拳砸了回去,龙吟顿消!
栏边的周先生早已被这惊天的一震震的晕了过去,惨惨然倒在栏旁。
…………范闲咽回胸腹中逆冲而起的那口鲜血,狞然倔然地望着竹笠客的双眼,忽然开口喝道:“邓子越听令!”
这一声喊夹着真气传了出去,瞬间传遍了整条长街,街对面潜伏着的高达一惊,下意识里站了起来,而一直守在街中的邓子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颤抖着声音应道:“属下在。”
范闲依然盯着竹笠客的双眼,恶狠狠说道:“传烟火令,黑骑进园,遇反抗则……杀无赦!”
杀无赦!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抱月楼顶楼才响起竹笠客一声感情复杂的叹息:“你说的对,我本不应再入人世,只是你要杀的人,你要抓的人,有我在意的人,这可如何?”
竹笠客轻轻握住桌旁的剑柄,反手倒提,轻声吟道:“便提长剑出东山……”
剑势渐弥。
要说范闲不害怕是假的,不紧张更是假的,但他用强悍的心神控制住脸上每一丝肌肉的颤抖,死死盯着竹笠客的脸,说了一句话。
“你不敢杀我。”
…………一阵沉默。
“我为何不敢杀你?”
“因为你不是四顾剑那个白痴。”
范闲重又紧紧攥住桌上那把破扇,说道:“四大宗师,只要不是四顾剑那个绝情绝xìng的白痴,就没有人敢杀我。”
竹笠客的手依然稳定地握着剑柄。
范闲相信,对方只要抽出这把剑,自己绝对会尸首异处。
所以他强压着内心深处的那丝恐惧,一字一句说道:“所以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在我的心中,您应该是那位乘着半艘破船,轻歌于天下,潇洒自在,衣袖不沾流云的高贤。”
“而不是一个因事乱心,做出如此愚蠢举措的武夫。”
竹笠客目有异sè,范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先生亦如此。”范闲狠狠盯着对方说道:“你如果是叶流云,你又怎么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