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唇角溢着鲜血,眼中满是惊骇,半跪于地盯着不远处的竹笠客,一字一句说道:“四顾剑!”
身为庆国皇廷内侍的虎卫何曾惧过人,但高达的这三个字说的是如此虚弱,如此绝望。
四大宗师在世人的心中,早已不再是一般人类的范畴,所有的传说已经快要变成神话故事,人们的心中对于那四位大宗师的感情,只有敬畏。
敬且畏之,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没有人敢对四大宗师动手,就算是想自杀的人,也没有人会选择这条道路。
高达双眼yù裂地盯着那个竹笠客,想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远在东夷城的四顾剑,竟然会来到了江南!
而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处被人轻轻松开。
先前如果不是那人用强大的力量抓着自己的脚踝把自己拉了回来,高达一刀斩下,竹笠客剑意荡出,此时碎成布片一般的就不止是那把长刀,也会包括自己的身体。
高达此时才感到无穷的后怕,下意识里回头望去,只见范闲的右手颤抖着,轻轻在长衫之上擦了擦。
…………范闲的手上全部是冷汗,湿的一塌糊涂,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见机的快,喊的快,今天这七名虎卫,全部都要断送在那名竹笠客的手上。
但他的脸sè依然平静着,虽然瞳子微微缩了起来,藏在身后的右手缓缓颤抖着,但他依然平静,面对着这样超凡入圣的绝世强者,他必须冷静。
对方是大宗师。
范闲不是一般的世人,他自幼便跟随着一名不列宗师之列的大宗师生活,他是五竹叔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面对着对面那名竹笠客,并不像此时楼中所有人那般,惊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依然惊骇,甚至开始感觉到嘴里有些发苦,发涩。
五竹曾经讲过实势二字,没有一丝真气的五竹具有非凡绝顶之势,但他毕竟是范闲最亲的亲人。当今天范闲第一次正面对上一名大宗师之后,才发现在对方的实势压迫之下,自己……竟是连一丝还手的可能xìng都没有。
范闲是一个知己知人的缜密人物,他清楚,以自己如今九品的实力,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五竹叔。
同理可证,十个自己,也打不过对面那个戴着竹笠的老家伙。
尤其是先前所见所感,让范闲更相信五竹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一品可以杀死九品,只要运气够好,可如果是面对那几个家伙……你不要谈论运气这种事情。”
天下武者以低而上,至九品上乃最强之流,然后各品之间并非天堑般不可逾越,不然当年范闲也不可能在牛栏街上大杀四方,也不可能在北齐上京将狼桃与何道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一旦冲越九品,晋入天人之境,就像苦荷那个光头,就像眼前这个老家伙……就已然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这种实力上的天地之别,就如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根本不可能是任何机谋可以弥补填满的。
抱月楼顶楼一片安静,然后下方早已闹将开来,高达的那一刀虽然斩在空中,却是惊煞了无数人们,嘈闹不堪,不过稍一停歇便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守在楼下的护卫与史桑二人正在处理。
桌旁的竹笠客依然安静着,似乎是在等范闲下决定。
他的身上没有光芒,但此时在众人的眼中,他那件单薄的布衣身上,似乎镀着天上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视。
与之相较,范闲一直想抓的周先生,畏懦坐在竹笠客的身边,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
一个简单的人,却遮掩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
…………范闲左手还拿着那把扇子,握的紧紧的,他看着桌边的那名竹笠客,半晌没有说话。
抱月楼顶楼一片安静,一片死寂,气氛十分压抑。
竹笠客看着面sè平静的范闲,微笑说道:“你的反应,你的实力……比传言当中,似乎要更加强一些。”
这说的是刚才高达一刀斩下之时,范闲见机极快,喊回六人,自己却于电光火石之际暴身而起,在空中短暂的一瞬间,用大劈棺暴涨右臂,又用小手段强掐高达脚踝,将高达死死拖了回来,救了高达一命。
在那样短的瞬间内,范闲能做到这一切,已经算是极为完美了,以至于那名竹笠客都流露出了一丝欣赏之意。
范闲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缓缓走到了栏杆边,不再看那个竹笠客一眼。
包括高达在内的所有护卫都惊呆了,提司大人好胆!面对着一位万人敬畏的大宗师,竟然能够如此自然,竟敢不看着对方。
范闲走到栏边,面对着繁华的苏州城,苏州城上空寥落的空气与空气中残存的鞭炮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sè微一变幻,马上回复如常,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满脸震惊的史阐立与张着那张大嘴,温婉之中流露着担心的桑文姑娘,看了一眼被监察院众人围着的那张桌子,马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栏边的范闲。
“所有的人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