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领命,正准备出门去安排,同时要与林文林静二人商议,毕竟此次回使的使团中,还要带着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公主,却听着范闲忽然说道:“来时路上我们准备的那些马,王启年你要处理干净,不要给那些农夫带去别的麻烦。”
言冰云没有参与最先前的计划,所以听不大明白。
王启年看了范闲一眼。范闲摆摆手,他便推门离开了。言冰云的眉头挑了挑。
三个人,做了三个动作,里面自有含意。范闲笑了笑,说道:“在我面前,你何必忍的这么辛苦?”
言冰云没有笑,只是有些缓慢地举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带着一分下属应有的恭敬说道:“提司大人既然不想我知道,即便我再好奇,也没有必要发问。”
范闲没有考虑太多,直接说道:“这只是最初的计划,既然已经抛却不用,当然要把屁股擦干净。”然后他用很简单的语言,向言冰云做了一下解释——范闲从刚刚入chūn的时候,就在京都寻找到了一位与自己容貌有些相似的监察院年轻官员,然后一直养在“深闺”。
在最初的计划中,这位伪装者应该在从北齐回国的路程上发挥作用,让他冒充范闲随使团南下,而掩护真正的范闲留在上京中,处理应该要处理的事情。
“你最开始准备单身留在上京?”言冰云皱眉道:“你要处理什么事情?”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陈萍萍要肖恩死,所以我准备留在上京杀死他,然后赶到国境线上与使团会合,免得肖恩死后,北齐人玩一招大变脸,将我们的使团宰了。”
言冰云问道:“你刚才和王大人说的沿途马匹?”
范闲笑了笑,解释道:“使团在京都出发之间,我已经请院中的人和内库的某些人物,帮忙在这南下的道路上养了些好马,当然,这些马都是偷偷摸摸地养在保马户中,想来不会惊动北齐的官府。”
“你准备在上京杀死肖恩后,便一路换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边境线上?”言冰云唇角泛起一丝嘲讽之意。
“千里走单骑,难道有什么问题?”
言冰云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这是现实的世界,不是一本小说,如果按最初的计划,你杀死肖恩,北齐方面一定会关闭上京城,各州驻军都会封闭南下的道路,你单人匹马,怎么可能回到南方?”
范闲笑了笑,说道:“陈萍萍当年带了那么多人都能够杀回南方,我一个人有什么不行?”
“悍勇或许有之,但这计策总是有些愚蠢。”言冰云摇头道:“大人是院中提司,应当惜命惜身。而且这计划中,就算北齐方面因为使团的离去而放松了jǐng惕,你也不可能在这藏龙卧虎的上京城中刺杀肖恩。”
范闲自然不会告诉这个冰霜男子有关重狙的事情,毕竟现在五竹叔失踪了,箱子失踪了,长公主与上杉虎勾结了,小闲闲渔翁得利了,事情一变再变,计划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rì复明rì,便是后rì,当然这是一句废话。
上京城那条美丽的玉泉河畔青树丛丛,偶有北回的白鹭飞起。这里已经是河的上游,地近皇宫,所以纲禁森严,上京的百姓们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些石子路上落脚。范闲与海棠并肩走在河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感觉倒不怎么郁闷,连绵数rì的yīn郁心情,此时似乎在村姑的陪伴下要好了许多。
说来也奇怪,海棠这位姑娘生的不怎么漂亮,风姿不怎么绰约,气质像极了村姑,偏生这种感觉却让范闲觉得有些自在。
几句废话说完之后,话题马上转入正题,海棠微蹙了眉尖,问道:“太后一直没有松口,你究竟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皇帝要娶老婆,却偏生要我帮忙。”他忽然望向海棠,双眼宁静之中夹着一丝不愉,“你既然是司理理的好友,当然应该知道某些事情。难道你不觉得请我帮忙,会让她心中不自在?”
海棠双手插在大口袋里,一双脚在河畔的青石地上拖着,双眼宁然望着前方微垂下的来柳树,说道:“如果司理理想的,你能做到,那她就不会来到上京。既然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又何苦这般惺惺作态?她入宫想来也是你愿意看到的事情,毕竟从此以后,你就算远在南方,但在这北齐皇宫里也有了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
范闲万料不到她会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的透透彻彻,不给自己一丝遮掩的机会,心头微凛微窘,觉着自己身上的薄薄单衣似乎在这一瞬间都被剥光了,露出里面的自私与无情来。沉默半晌后,他才苦涩一笑后说道:“我只是一位臣子,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所有的事情。”
“所以你就默认这件事情的发生。”海棠说话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那股子光明正大却无来由地有种压迫感,“既然如此,何须多言。”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一入宫门愁白头,你与司理理是姐妹,怎么忍心看她入宫?”
“陛下是位不错的男子。”海棠微笑道:“而且理理毕竟是南庆人,如果想在上京生活,似乎也只有皇宫能够为她挡风遮雨。”
忽然间,海棠转过头来,范闲又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那片比湖光更加明亮的神采,在范闲这一生的经历中,眼光最亮的便是叶灵儿与海棠,但叶灵儿是一片天真无邪的明亮,海棠眸子里的明亮更多了分洞悉世情后的明达与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