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河阴攻防,烈火灼烧
沈豹巨吼一声,率先冲出,身后立刻又有一个千人队分十几条长龙扛着云梯朝河阴东面城墙扑去,沈豹亲自领兵攻城,将士士气为之一振,加之沈豹勇武,竟然真的让他杀上了城头。
东面城墙面临巨大压力,所以守将赶紧让亲兵前去南城,此时萧搭赤正目视着南边张俊大军,闻听东面城墙告急,他眉头一挑,神色中露出几丝冷酷之意,“着令查玛斯让出城头,放火油,给本将烧。”
萧搭赤真的狠,放火油烧东面城墙,大火一起,宋兵不敢上城头,辽兵也不敢站在城墙上守着的。而且河阴城不比其他重城,四周城墙内侧多有木质结构,大火一起,很有可能将整个东面城墙烧的无比脆弱的。其实在来到河阴城的时候,萧搭赤就已经想到这一招了,反正大帅给他的命令并非死守河阴,而是丝丝拖住大宋兵马。河阴城四周城墙低矮,又不厚,想靠城墙拖住大宋几万精兵,纯属痴心妄想,守城只是一种手段,当不能守,就直接把城墙毁掉,放宋兵进城。萧搭赤小的时候做过牧羊人,在草原之上,羊群最大的天敌就是狼群,所以萧搭赤对狼很了解,没有捕到猎物的狼,一但碰上危险,就会迅速撤离,可一旦嘴上叼着猎物了,他们就会以命相搏。
萧搭赤现在就是将河阴城当成了一块肥肉,把这块肥肉丢给宋兵,那宋兵就是明知道有危险,他们也不会轻易撤退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沈豹奋勇厮杀,将东面城墙杀出了一片空地,后续宋兵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不多时,一千多名士兵将整个城头塞得满满的,可让沈豹不解的是那些辽兵却如潮水般从两侧退去。事实上辽兵伤亡并不是太大,可为什么一定要撤退?城头反复厮杀,不是守城必经的事情么?正在狐疑着,闻到一股浓浓的怪味儿,是火油的味道,沈豹睚眦欲裂,想要开口退兵时,头顶一阵呼啸声,砰砰的声音砸在城头,那些瓦罐瞬间变为粉碎,从里边流出熟悉的火油。这时所有宋兵已经知道辽兵要做什么了,他们目露恐惧,大声吵闹,有的人要顺着云梯爬下去,有的人要从城墙两头冲出去找辽兵厮杀,一时间所有人拥挤在一起,场面乱哄哄的,一切变故来的太突然了。
城头火起,风助火势,东城墙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士兵们想要冲出去,可两侧以北辽兵用砖石铁盾挡住,有人凑近了,就是一通弓箭招呼。
世上最痛苦的死亡有几种,被烧死是最为惨烈的一种,火油粘在身上,再加上士兵身上的衣服多是布料,布料融化紧紧贴着肉,脱都都脱不下来,有的人被烧的头脑发胀,早已失去意识,疯狂的挣扎着。一个叫牛二立的士兵在城头上翻滚着,他用手揪住衣服使劲扯,衣服扯下来了,也带着一层皮肉,他整个上半身变得鲜血淋淋的,可他仿佛忘记了痛,爬起身捡起一把刀往下一跃,只听扑通一声,牛二立栽倒在城墙下再没了声息。
“立子。。。立子。。。”牛大立双目赤红,他顾不得被烧伤的腿,赤着上半身一瘸一拐的朝城墙西侧出口奔去,他得把小弟的尸体找回来才行。
簌簌簌,几支箭矢飞来,瞬间钉在前胸,牛大立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回尸体,拖着残躯一步步走着,最终倒在了炙热的城头上。
“啊。。。啊。。。救我。。。救我。。。。”一个士兵满身大火,火势已经烧得他面目全非,此时城头上谁还顾得了谁,那士兵痛苦难忍,攀住城头,直挺挺的跳了下去。城墙下满是尸体和滚木,那名士兵并没有摔死,可是身上的火却引燃了身下的滚木,他用力爬着,就像一条蠕虫,火势越来越大,他的手干枯焦黑,抬起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再也发不出声。
东城墙的火太大了,好多士兵忍耐不住那种痛苦,就像疯子一样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可河阴是座小城,根本没有护城河,没有水,火势更不会随着掉落地上而熄灭,所以许多人被摔死了,剩下的也匍匐在地上继续饱受着烈火的煎熬。天地广阔,水火无情,为将者,但凡有其他办法,极少用火,因为用火有伤天和,可今日萧搭赤一手火烧城墙,不下于当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火油沾身,更为惨烈。
东城墙突然间冒起浓浓大火,张俊大为吃惊,不多时探子来报,说攻城的千余人全部被困在了城墙上。张俊怒火冲天,又有些恐惧,好个萧搭赤,火烧城墙的主意也能想出来。张俊没有再往东城墙派援兵,那么大的火,谁能逃出来?拔出宝剑,目视前方,张俊脸色阴沉,厉声吼道,“全军听令,攻城!”
河阴之南响起隆隆鼓声,宋兵如潮水般朝着河阴南城扑去,近四万人一起冲锋,场面恢弘,气势如虎,若非大气魄之人,光吓也能吓破胆了。东城墙大火,刺激到了张俊,也刺激到了所有的大宋儿郎,他们放声怒吼,像一头头嗜血的猛兽。辽兵从来都是鄙视大宋儿郎的,可此时也被这股悍勇的气势震撼到了,好多人竟瞠目结舌的看着城下,失去了反应。
萧搭赤毕竟不是普通人,他眼角狂跳,心中暗道,张俊这是要发动总攻了么?也许有些人觉得张俊是含怒而起,可萧搭赤却不这么觉得,张俊发动总攻,如此急着拿下河阴,恐怕是已经想到耶律大元帅会领兵驰援了吧,张俊没有骑兵,他唯一倚靠的就是河阴,如果不能在耶律大元帅到达之前夺下河阴,那宋兵可就要在河阴附近百里平原面对大辽骑兵的剿杀了。
“诸将听令,准备车弩,十箭连射,而后滚木石块准备!”
辽人的车弩,其实就是床弩,床弩威力巨大,最大者需要百人同时操作,辽人用的床弩由七个人负责,拉满弦,弩箭可射出百丈距离。簌簌簌弩箭不断射出,百丈外不少宋兵被刺穿胸膛。当冲的更近了,弩箭的威力更大,一支弩箭飞出,竟能将三个士兵串成一串儿。床弩到底是笨重,虽然威力大,又有弓箭手补充,但终究挡不住几万人一起冲锋。为了攻破河阴,张俊可谓是绞尽脑汁,除了云梯和绳索外,还派人砍来好多巨木,巨木外包裹铁皮防止火油,由上百人抱着朝河阴南城门撞去。
咚的一声,城门嗡嗡作响,城墙也颤了三颤,萧搭赤面露苦笑,河阴到底不是武州那样的坚城,照宋兵这般撞法,估计不需半个时辰,南城门就要失守了。
“放滚木石块,将所有重物砸下,毁掉床弩,所有人立刻退回城中!”
在萧搭赤的命令下,辽兵一点也不节省,准备几日的滚木石块通通砸了下去,将攻城的宋兵砸的伤亡惨重,攻势也为之一滞。一刻钟时间,所有巨石滚木砸下,辽兵毁掉笨重的床弩后,潮水般撤出了南城墙。有了东城墙的教训,几位指挥使并没有让士兵直接爬上墙头,而是令士兵抓紧撞破城门,好在城门并不怎么结实,没一会儿就被撞破了,城门一破,宋兵一窝蜂的涌了进去。
萧搭赤却是也想在南城墙放把火的,只可惜张俊等人不是傻子,并没有给他复制南城墙火攻的机会。而在南门攻破的时候,东城墙的境况却是极为惨烈,沈豹的头发被烧的剩下了一点,眉毛脸色漆黑,一把黄钺紧握在手中,虎目扫视整个城头。火势已经灭了,城头上下躺满了尸体,鼻子里一股股刺鼻的烧焦味儿。良久后,沈豹眼中流下了两行浊泪,这辈子打仗有输有赢,却从没有如此惨败过,弟兄们的尸体竟然变成了这等模样,原本六尺男儿变成了干瘦一团,好多人已经烧化融在一起,根本认不得模样。
“啊。。。。啊。。。。。”
沈豹仰天长啸,如此才能发泄出心中的苦楚,为什么兄弟们死了,他还要活着?为什么?看着不断退去的辽兵,沈豹吃吃一笑,手撑城垛,运起轻功纵身跃下城墙。
“契丹狗儿,你家祖宗在此,谁敢一战。。。。”沈豹虽被烧得看不清面貌,行如乞丐,但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几个辽兵愤怒不已,转过身来持着长枪朝沈豹刺来,沈豹惨烈一笑,不退反进,身子一让,往前一扑,左臂筛住几杆长枪,右手黄钺一砍,长枪折断。几个辽兵显然没料到沈豹竟如此神勇,不由得愣了神,一把黄钺横扫,几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箭,沈豹举着滴血的黄钺,全身也被血水浸染,“契丹狗儿,哈哈哈。。。。”
契丹人崛起于北地草原,人人身上有种狼的野性,见同伴死的如此凄惨,好多人怒吼一声,冲过来将沈豹围在了中间。一些弓手对准了沈豹,而查玛斯却摆手喝道,“不要放箭,今日变要让这南蛮小儿见识下我契丹男儿的英勇。”
查玛斯手持双刀,其余辽兵也在查玛斯的喝令下一起朝沈豹扑了过去,一时间刀枪剑戟不断飞舞,一开始沈豹仗着功力深厚,还能将一把黄钺舞的虎虎生风,更有十几名辽兵死于钺下。但沈豹再勇猛,也只是个人,他不是神,当体力消耗过半的时候,早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稍一疏忽,背后就挨了几刀。沈豹嘿嘿冷笑,不顾身后的伤势,纵身一扑,双手紧握黄钺,低身横扫,好多辽兵躲避不及,竟被拦腰斩断。
地上流满了血,肠子、肝脏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此时沈豹咧嘴憨笑,就像是一个恶魔。如此惨重,没有吓到辽兵,竟激起了辽兵骨子里的凶性,好多人不顾凶险大喝着扑了上去,他们被黄钺劈中也不后退,放弃武器直接抱住了沈豹的胳膊。一个两个,七八个人架住沈豹,几名长枪兵挺枪向前,直接刺穿了沈豹前胸,长枪一收,鲜血喷涌而出。沈豹嘴角咳血,笑着倒了下去。
夕阳染红半边天,就像此时的河阴城,大军攻破河阴,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青山处处埋忠骨,可谁知道又有多少坟包空空如也,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春风吹过这座不起眼的西北小城,有声音不断响起,就像幽冥魂曲,凄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