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好容易才驱散了自己道心中的外来道韵。
他几乎斩掉九成修为,才勉强将侵入体内的青苔孢子彻底毁灭。
一件件,一桩桩,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信手拈来。老僧红尘就在这微微述说中,将自己过往无数年的经历,他过去无数年的感悟,他的所见所闻、他的所思所想,化为一滴滴醍醐甘露,注入卢仚的神魂,化为他自身的感悟。
卢仚脑海中,三眼神人图剧烈闪烁,太初混同珠放出夺目幽光,太瞐帝斧犹如撒欢的小马驹一样急速的绕着他的脑海往来飞腾。
无比欢喜,无比雀跃,无比欣然。
老僧红尘的‘传道’,好似一汪清泉,洗去了三眼神人图上厚厚的灰尘,逐渐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一缕缕醇厚悠远的道韵在卢仚的脑海中扩散、蔓延,和老僧红尘的述说融合在一起,化为越发醇美的甘酿,让卢仚越发的心醉神迷。
时间,就这么一晃而逝。
血海上,慎刑司副司主的声音已经逐渐消散……不知道什么时候,血海上多了数十条暗澹的白色身影。他们全身笼罩在温煦的白光中,带着澹然的微笑,向老僧红尘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摇头、感慨,化为一点点微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血海一点点的收拢、塌陷,最终化为一滴几乎透明的血水,流回了老僧红尘体内。
极其温和的光从老僧红尘体内照耀出来,照亮了整个荡魔司衙门,那些充斥着诡秘气息的宫殿楼阁,那些广场校场,都在这充满了红尘烟火气的微光照耀下,变得安静而祥和,就好像夏天的傍晚,小村子里炊烟升腾,到处都是孩童的欢笑声,以及鸡犬的鸣叫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僧红尘突然轻叹了一声,手指头朝着卢仚的眉心轻轻一点:“不知道你能理解多少,不知道你能参悟多少。总之,这一切,若是有缘,就传给大非天,若是无缘,也就罢了。”
卢仚从那甜美的‘梦境’中惊醒,他听到老僧红尘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笑道:“您的解脱法,乃是无上智慧果,自然是要……”
老僧红尘摆了摆手,轻笑道:“你是个大方的孩子,我看得出来,只是,大非天是否愿意接受这‘解脱法’,呵呵……”
他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这解脱法,和当年我传下的佛法,隐隐有迥然对立的意味。大非天资质极佳……问题就是,他的资质太好了,他全盘接受了当年的佛法,浸润太深,想来是难以回头的。”
他神色微妙的看着卢仚,轻声道:“这,算是最后一点提点罢……见了大非天,你……切不可说你遇到了我。否则,你若是将这解脱法说给了他听,你有杀身之祸!”
卢仚骇然看着老僧红尘。
有杀身之祸?
有这么夸张?
前世,今生,这辈子活了这么些年,也见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人,稀奇古怪的事……但是,卢仚觉得,他将‘佛祖亲传的解脱法’说给大非天听,居然就有杀身之祸?
是想要‘独占’么?
大非天似乎并不是这么‘贪婪’而‘霸道’的人……在两仪天,他的所言所行,都是一名极其合格的,对门人弟子极其关照,甚至极其护短到不讲道理的‘佛门尊长’。
他,会对卢仚起杀心,给卢仚带来‘杀身之祸’么?
卢仚不置可否的看着老僧红尘,笑得很灿烂。
老僧红尘神色微妙的看着卢仚,他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他轻轻一挥手,他身后一万多重明光伴随着细微的撕裂声,‘卡察、卡察’的从他身后一点点的崩离、脱落,最终化为一个内外有着一万两千九百六十重的,巴掌大小的温润佛轮。
佛轮材质极其古怪,非金非银非铜废铁,也不是玉石、琥珀、砗磲、玛瑙等材质。
老僧红尘将佛轮递给卢仚,卢仚下意识的双手接过,只觉得这小小的佛轮轻盈宛如无物,触手光滑而润泽,好似一缕光,一片云,一个念头,或者……她只是一个‘存在’的痕迹。
“这是老衲无数年苦功,好容易炼成的佛国。”
“她曾经是颠倒天,她也曾经是帝尊天,而如今,她距离‘红尘天’,还差了一点火候。”
老僧红尘有点不舍的看着这小小的佛轮,轻声道:“老衲舍不得,但是不舍得,则无法得到真正的大解脱……这,就是孽,就是罪,就是牵扯,就是因果……不将她斩去,老衲无法得清净。”
“但若是就将她这么清净了去,老衲舍不得,多少年岁月,多少年苦功,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轮血汗重劫……啧啧,就这么随手弃置,哪怕明悟了‘解脱之道’,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舍弃的。”
“所以,给你吧,给你吧!”老僧红尘双手挥动,一件件闪烁着澹澹幽光的佛宝不断浮现,被他一骨碌的塞给了卢仚:“全都给你,好生的拿着,好生的把持着,好生的对待她们……怎么也是我这么些年的辛苦和心血。”
“你虽然继承了我的解脱法,但是追求解脱的路上,免不得需要护法之力。这些外物,就给了你罢……好生走下去,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老僧红尘站起身来,很干脆的将身上那件普普通通的粗布僧衣也都解了下来,化为一缕轻柔曼妙的云光轻罗丢给了卢仚:“拿去,拿去,全都拿去。如此,老衲就浑身轻松,可以真正踏上那条道路了。”
光着身躯,大声笑着,老僧红尘拍打着双手,就这么化为一缕极其温柔的、细微的光,融入了虚空,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