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到朝晖楼的时候燕迟正站在窗边等着她,见屋子里并无旁人,秦莞便走的近了些,“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都审完了?”
燕迟精神矍铄,通身上下锦袍一丝不苟,不知情之人半分看不出他昨夜未眠,他神色松然了两分,“晴娘交代的很是利落,等我到了府衙的时候已经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半了,后来双清班的人过去也是问什么说什么,十分顺利。”
秦莞眉头微挑,“晴娘说了当年之事是怎么回事吗?”
燕迟颔首,拉着秦莞的手走到了临窗的榻前,落座之后方才开口,“都说了,当年走到定州的时候清筠就借着同门之宜帘络上了清曦,虽然清曦离开双清班的时候和清筠闹翻,可当时过去了几年,清曦又是心善之人,见清筠似乎是示好之意,便热情的招待了清筠,就在这时,清筠探得了押送的队伍要分几路走的消息。”
“清筠是如何和庞辅良、刘仁励认识的不知道,只知道庞辅良家中开武馆的,他本人也习武,那刘仁励家中以前是开药铺的,三人搅在了一起,再加上清筠的徒弟清璃,一起跟着清曦一家人到了驿站,清筠以戏班子要到孟州搭台为借口,再度和清曦见了面,她在内下药,后来里应外合的将随行的将士了结,至于清曦一家人,却是被清筠几个虐杀而死。”
燕迟凤眸微眯,“当年晴娘离开双清班之后,是一直跟着清曦在一起的,清曦本打算给晴娘挑个振武将军身边的副将成婚的,可这事却生了出来,早年间跟着戏班子吃了不少苦也见过不少下九流的门道,晴娘认得那蒙汗药的味道,她刚中了药性儿便觉得不对,想去救清曦却发现庞辅良等人闯了进来。”
“有几个好身手的将士药性未起,拿刀去拼,虽然让庞辅良和刘仁励受了伤,最终却都被庞辅良几人残杀,晴娘说,刘仁励肩背上的伤,和庞辅良腿上的伤都是那时留下的。”
秦莞眉头微皱,难怪她前次看着庞辅良总觉得他的腿脚有些问题。
“晴娘药性半发,心知无力回天只好躲在驿站柜子里,庞辅良几人将所有的将士了结,只专心对付清曦和讨要押金车的钥匙,一时间竟然将她忘记了,点火之前,她从柜子出来逃走,事成之后庞辅良几人只顾着带那些黄金离开,并未清点死亡人数,便漏了晴娘。”
“晴娘那个时候不知庞辅良和刘仁励是谁,且那一次事故她也受了重伤,待养了伤之后再想追寻仇人,却也是追寻不到了,后来她先是跟着双清班东奔西走,四年多以后才发现了庞辅良的存在,那个时候庞辅良已经有了小成就,出入皆有护从,她近不得庞辅良的身,再加上没有寻到刘仁励,她便只能等着,后来她发现双清班每年都要来庞府,而一次意外她发现刘仁励也出现了,她这才知道他们几个人会定期在庞府会面,再后来,晴娘以奶娘的名义进了庞府,虽然双清班每年都来,却是迟迟找不到四个人都在一起的机会。”
“她又怕只对其中一人下手引的其他几人戒备逃遁,凭她一人之力,除了等待时机别无他法,直到这一次,清筠虽然没来,可她第一个杀清璃,为的便是引清筠上门,早年间她们几人抢得的黄金,每个人平分之后,又被庞辅良游说着各自投入到了他的客栈之中,因是如此,庞辅良才在短短十几年内成为西北首富,清筠几个每年的会面便是为了拿分红,清筠没来的时候便是清璃替她拿,清璃一死,她自然会亲自上门,还会怀疑庞辅良。”
秦莞静静听着燕迟所言,听到这里之后点了点头道,“所以她一个一个的杀过去,还挑起了他们几个的互相怀疑猜忌,然后趁着刘仁励害怕恐慌之时又将他杀了?”
燕迟颔首,“刘仁励似乎对清筠有情,她那夜是扮作了清筠的样子唱了一段引的刘仁励出来的,将她引到了假山里,用你说的法子将刘仁励拿了,扔到了荷塘里去,刘仁励的确是被活活溺死,她本是要嫁祸给庞辅良,可这一次死的人太多了,你又给常氏看了病,一来二去的发现了蛛丝马迹,越是到后来她心中的念想越是淡,想着自己大仇得报,而她又确实造了杀孽,就越发的不花心思遮掩,最后,索性亲手解决了庞辅良。”
秦莞不明白手刃仇人是什么感觉,可她记得晴娘最后离开之时轻松的样子。
“那接下来呢?这件案子过去这么久,再想取证不容易。”
燕迟唇角微弯,“庞辅良最后让庞宜武拿着定州老宅的钥匙离开,那钥匙已经被我的人带着去定州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定州老宅一定有和当年之事有关的东西,就像你此前说过的,庞辅良这样的人,一定会留着当年的东西当做他内心炫耀的资本。”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庞辅良竟然让庞宜武去定州……”
燕迟冷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事被注意到了,害怕自己去定州被拿住,便让自己的儿子走这么一趟,若是庞宜武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汇合,若是没有拿到反而被官府捉住,他便一个人隐姓埋名逃遁,真是好算计。”
庞辅良控制欲极强,而那生死之际也被他惦念的东西一定是十分贵重的,若是寻常,这贵重的东西定要被他亲自拿到才好,可这一次,他却让自己的儿子走这一趟,无非是想让庞宜武做这个马前卒去试一试定州老宅安全与否。
秦莞想到常氏说的话,心中冷意更甚一分,“他这样的人的确不配做父亲。”
那日常氏说话的时候燕迟虽然站在外面,可门大开着,燕迟又耳力非凡,还是将常氏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庞辅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儿子亦不会疼惜的。”
说着燕迟眸色一深,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说下去。
秦莞看了燕迟一瞬,可燕迟很快便面色如常的道,“定州一趟若是找到什么便好,若是没有便还得花一番功夫,当年的国库黄金是有铭文的,庞辅良一定得找人将黄金重新融了换成银子才能成为他白手起家的资本,虽然过了十五年,这一条线却也不是不能找。”
秦莞颔首,而后便问,“那你准备何时回京城呢?”
说了这么多,秦莞已知道这件案子要彻底查明白必定得花上些时日,她这么问出来时,心中却先有了答案,果然,燕迟没立刻答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用上了两分力,“若此番这案子只两桩人命案子我倒是不必留下,可当年黄金大劫案影响甚大,事发之时正是父王带领朔西军西北迎敌之时,因损了军饷,此后战线一再拉长,朔西军因此损耗甚大,这么多年,这案子也算是父王和所有朔西军老兵心头一块大石,所以此番我打算留下将这案子前后关节查个清楚再回京城去,本说好的同你一道回京,现在却是不能了。”
秦莞听着不由哭笑不得,“殿下这语气倒是有几分抱歉之态,殿下说的我都想到了,殿下的决定我也猜到了,这是殿下您分内之事,您若是不留下才是奇怪。”
听见秦莞又称了殿下,燕迟蹙眉叹了口气,“白樱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此去京城皆是官道,也不会再生出袁州之事了。”
豫州是西北最靠近京城之地,此去几日时间,走的全都是大路,不仅没有盗匪刁民之患,且沿路皆是繁华重镇,便是只有秦莞一人她也不会害怕。
“我知道,我只在想,这案子若是拖到了年后去,殿下岂非不能回京城过年?”
秦莞眨了眨眼,在她看来,过年是一件大事,然而这话问完,燕迟面上却无甚表情,“过年……若真是到了那日还没办妥也没法子,没事的。”
秦莞欲言又止,可想到燕迟的性子多半会以公事为重到底没多言。
“七哥啊,你在和谁说话啊——”
秦莞正要问问对晴娘可能的判罚,冷不防的,燕离的声音却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秦莞立刻站起了身来,亦将手从燕迟手中抽了出来,燕迟眉头一挑,下一刻,燕离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是不是九姑娘啊——”
话音落定,燕离跨入了门内,秦莞回身,盈盈行礼,“拜见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