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酒坛子的酒见底了,赵大爷脸色红润,趁着酒劲给马大胆说,“老弟,听哥一句劝,也别介意春梅收养林斯文,有个孩儿在,以后老了也有人送终,免得像我老了,无依无靠的。”
马大胆喝得烂醉如泥,但终归是应承了下来。
马春梅搀起马大胆,将大胆放到了床上,盖上被子,醒醒睡睡就又是一天了。
赵大爷回到自己住处,歇下了。
但马春梅不一样,她还有好多活要做,要收拾好碗筷、锅灶,还得去地里耕作,虽然已经是午后临近日落。
马春梅抱起林斯文,带着锄头,去田地里做点农活。她把林斯文放在田埂的石头上,在绿荫的遮蔽下,午后也不那么热。她眉飞色舞地和来来往往的乡亲们寒暄、问候,介绍着自己的孩儿林斯文。
十几年的耕作生活,父亲的失踪,磨灭了马春梅一切的希望。突然间来的孩子,让马春梅的世界重新亮了起来。天色逐渐暗淡,月亮也升了起来,田野其他农户也逐渐回家做饭,虽然举起的锄头越来越沉重,草和稻谷也早已快不清,汗水浸透衣襟,马春梅心头升起希望火苗,哼起了山歌:
“皂荚村打瓦鼓,崋山上撒白雨,撒白雨娶龙女,织得绢来二丈五,一半是爹爹,一半是梅梅,呦嘿。”
林斯文身上也没那么痛了,试着从石头上爬了下来,跟在春梅娘的后面,把杂草扔到田垄,堆成一堆。
他也学着春梅娘的山歌,一起哼着。
不多会,天色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林斯文帮忙扛着锄头,牵着马春梅的手,一路歌一路跳,一同归。
几天过后,林斯文身上伤口痊愈,逐渐恢复,跟着春梅下地干活,放放羊养养鸡,为这个破败的家出力,一挽颓势。
但春梅却愈发愁容,谁又愿意自己孩儿,一辈子绑在土地上,天天放羊?
林斯文和隔壁牛大壮的崽儿,牛奔儿,结为伙伴,每每农忙结束还不知疲倦,就往田地里跑,每次都弄得一身泥回家。
马大胆也是没好气的,索性就躺床上眼不见心不烦,任家里有个孩子折腾,反正不要自己照顾。
马春梅担心林斯文贪玩,以后没出息。她挺希望林斯文跟村南头的年过六旬的孙秀才孙山,念书学习才有好前途。
孙山虽是名落孙山的孙山,但之乎者也是张口就来,四书五经是滚瓜烂熟,在农村大老粗眼里那就是人上人。孙秀才也不用下地干活,平日教教孩子念诗,逢节过年写个对联,给村里人代写家书。
乡亲们求孙秀才办事,孙秀才是不收什么钱财礼品的,乡亲们也过意不去,但又拗不过秀才的“不食嗟来之食”,往常都送点窝窝头芋头一类野菜比较多,或者山间野味,米面茶油就比较少,都是放下就跑,都是怕被秀才的之乎者也搞得头晕。
每月月初几天,孙秀才会到皂荚树下说书,大人小孩带着凳子就坐在皂荚树下听。孙秀才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后羿射日,说书说到三皇五帝,封神大战,各种上古神话、妖魔,听来真是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男女老少皆听得津津有味,期间不断叫好。
马大胆也经常带着酒,就着咸菜也凑来听书,斗大字不识的懒汉,却是忠实书迷,而孙秀才不光只给人说书。
孙秀才门前的门匾题的是,《德馨居》,“老当益壮宁移白首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志”,有一次和牛奔儿经过孙老家门口时,不经意念出对联上的字,被牛奔儿惊为天人。牛奔儿回家告诉春梅婶婶,春梅还高兴了好几天,认为林斯文是文曲星下凡,还想去皂荚村庙里拜拜神,让林斯文跪,但林斯文执拗的从来不跪。
赵大爷听说了林斯文的神童事迹,隔天就过来串门,带来了一本《三字经》。林斯文识字,就像以前有人教过他一样,就连孙秀才对他也是称赞不已,要带着林斯文在身边跟着念书。
马春梅也是心里石头落下,而马大胆却时常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愈发肯定认为林斯文是从某个大户人家走散的小少爷,做起了他的发财梦。
书,一直都是权贵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奢侈品,是阶级门阀的晋身之资。
林斯文识字,就像以前有人教过一样,尽仅记忆被封印了,但识字是本能。赵大爷,后来又送来了好多书,马春梅极力推脱,却拗不过赵大爷的坚持,也不知道赵大爷怎么这么多收藏。
《三字经》,《论语》,《道德真经》,《四书五经》。。。。。。。。虽然都是篆书写的文言文,但难不倒林斯文,林斯文也会经常带着书,倒孙秀才那里摇头晃脑的背。
不过这马大胆向来是很大胆的,拿的林斯文的书去当钱,最后换了酒钱去刘寡妇家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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