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坐用饭,因是夜间,饭菜便清淡些,只有一道虾丸青菜汤带了些荤腥,五皇子热腾腾的喝了两碗,好不痛快。见谢莫如只略动了两筷子就不大吃了,想到谢莫如平日间饭量,五皇子劝她,“别担心,明儿我去跟皇祖母认个错就成啦。”
谢莫如真没担心,不过,五皇子这样说了,她依旧承五皇子的情,起码不像某些无能男人,女人略办些出格的事就只知翻脸。五皇子的反应,让谢莫如喜欢,起码这不是个没担当的人。谢莫如道,“这个啊,殿下何必去认错,难不成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五皇子左右瞅瞅,屋里并无宫人在侧,他道,“这不是给长辈个台阶下么。再说,皇祖母宫人出身,天下皆知。你这话,要多想的得说你对父皇不敬呢。”总归,五皇子觉着不大好。
“□□皇帝一样出身寻常,听说穷的时候吃不上,还去人家包子铺偷过包子,如今提到□□皇帝人只说这是位英雄。陛下治国有方,以后史书所录自然是一代明君。太后宫人出身,比起昔年汉武之母王氏二嫁入宫如何?何况,汉景之母窦氏一样的是宫人出身。”谢莫如放下筷子,问,“难道我是在计较出身么?”
五皇子还是头一遭见识到他媳妇能把话翻过来反过去的说呢,心道,媳妇有学问就是不一样啊,怎么说都觉着是我媳妇有理。
谢莫如道,“一个人,高贵低贱本不在出身。就是咱们府里这些服侍的宫人、内侍、管事、侍卫,只要他们做好分内差使,我也没什么看不起他们的。我看不起那些空有高贵的身份却怀有一颗低贱的心而去嫉妒的不知所谓的蠢人。”谢莫如直接把实话说出来了,“太后不过是不忿当年被世祖皇后与宁平大长公主压制之事,屡次寻我晦气罢了。”
五皇子一口汤噎喉咙里了,拍了好几下才咽下去,低声道,“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别再说了。”这个,这个谁都知道的呀。像五皇子就觉着他媳妇很不错啊,正妻么,代表的就是正统,何况,他媳妇还把府里给他管的井井有条,他当然得尊重他媳妇。哪怕没有母妃的叮嘱,这样的妻子也是值得尊重的。
谢莫如给五皇子灌口茶水顺喉,问他,“吃好没?吃好了咱们再说正事。”要没吃好就先吃饭,甭呛着。
五皇子一推筷子,“好了。”当然是先说正事。
谢莫如令侍女进来收拾,她与五皇子去了书房。谢莫如早同侍女说了要用书房,秋夜寒凉,还未到用炭的时节,谢莫如依旧令书房升起盆炭,此时进来书房,亦觉温暖。两人坐下,打发了侍女,谢莫如方同五皇子道,“我看如今宫里简直没个体统,我几次进宫,偶有遇着几位嫂子的时候,在慈安宫,二嫂更是居大嫂之下,我竟不知是何缘故?”
五皇子道,“二哥虽是嫡出,大哥为长呢。长幼有序。”
“嫡庶自当在长幼之前,自民间来说,哪怕庶子生在前头,将来祖宗香火,支脉继承,也是要以嫡系为正。不然,世间何以分嫡庶?”谢莫如拿出一张浅黄折子道,“此事我几番思量,深觉不妥,就写了奏章。殿下看看,明日殿下上朝给我带去吧。”
五皇子不知他媳妇提早归家竟做了这样一件大事,连忙接过奏章看了,媳妇的字不错,条理也清楚,奏章内主要就是阐述伦理正统,嫡庶尊卑之事。五皇子一面看着,心下开始思量,他并不是个笨人,看着他媳妇的奏章,他心下也有几分明白,搔搔下巴思道,“你这是要围魏救赵了。”五皇子知道,虽然胡太后对自己也不错,但诸皇子中,胡太后最疼的自然是先胡皇后所出二皇子了。她媳妇这道表章,甭看胡太后现在正恨不能生吞了她媳妇,但此表章一上,胡太后第一个欢喜。何况,怕是皇祖母得跳出来第一个支持。而且,嫡庶之事不是小事,于皇家更为重大,这事倘开了头,皇祖母怕就没功夫计较今日之事了。
“围魏救赵说不上,殿下要觉着我的话有理,殿下何不也上一道表章,明言嫡庶之分,请陛下早立太子,再请陛下给咱们一块儿封地,甭管天南海北,就是荒凉地方我也不嫌弃,帝都多事,咱们不如早些就藩吧。”谢莫如向来有石破天惊的本领。
五皇子显然给他媳妇惊了一惊,五皇子失声道,“就藩?”他,他还从来没想过呢。主要是皇朝才传了两代,且皇到人丁不旺,他父皇没有兄弟,只有宜安公主之父,当年封了晋王。结果,晋王还没就藩呢,就死在西宁关了。所以,五皇子还真没就藩的概念。
“对,就藩。”谢莫如很是平静,她思虑良久,道,“殿下非嫡非长,何况如今不是今上当年,今上当年是先帝独子,皇位传承时犹起跌宕,几生风波。如今朝中,二皇子虽系嫡出,却非长子。皇长子虽系庶出,其母为掌事贵妃,再者,其母族妻族皆是显赫人家。且大皇子二皇子年岁相近,想来日后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今日殿下也瞧见了,太后屡屡生事,宫中母妃也担忧。倒不若咱们奉母妃就藩,到了藩地,母子得享天伦,何等快活。不然,像如今这般,我不方便进宫,便是想孝敬母妃也不能够的。”
五皇子真给谢莫如说动了心,五皇子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不是小事,我再想想。”
“那殿下先替我上表章,您慢慢想吧。”
听出媳妇话里的不乐意,五皇子与她解释道,“不是,我是觉着,咱们这表章一上,就把大哥给得罪了。”
谢莫如笑,“举凡做事,哪里有不得罪人的?拿小事来说,譬如我主持咱们王府内闱,一件差使,李和张都想要,倘李得了这差使,是不是就把张给得罪了?”谢莫如知道五皇子于兄弟间排名不高,且于皇室并非特别受宠的皇子,有此思虑并不为过。她也细细同五皇子分析,温声道,“皇长子要是觉着咱们得罪了他,以后更不必与他来往。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心胸狭隘到这个层面的倒不多见?他本就是庶子,倘他有意帝位,嫡子在前,他庶子的身份便是他通往帝位最大的阻碍。倘他是个本分人,又怎会计较这个。这本就是铁打的事实!天下皆知!你我不过把事实说出来而已,我们说与不说,事实依旧存在。难不成,说了就得罪了他?倘因此得罪了他,那他也不过是个拘泥于出身的蠢人罢了,又有何可忌惮之处?外头民间都说,大丈夫不论出身,英雄不问出处!倘当年□□皇帝拘泥出身,也就轮不到他坐江山了。”
谢莫如素有辩才,五皇子也想着,这道表章,得罪大哥是真的,但相对的,二哥得感激我,三哥与媳妇是表兄妹,四哥与我关系向好。待上了表章,我再请几位哥哥替我在父皇祖母面前说说好话,媳妇今日抽飞祖母脸面的事儿,也就过去了。再者,最不济他就带着母亲媳妇就藩去,媳妇说的有理,藩地虽不比帝都繁华,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住着自在,且母子居于一处,日日相见,岂不也是一种福分么?反正他没想过争帝位啥的,就像媳妇说的,他不占嫡不占长,兄弟间排名也不靠前。而且,他母妃在宫里位份虽不低,但有赵谢二位贵妃打头,母妃的位分并无特别之处。这样一番思量,五皇子到底不是左右摇摆之人,他道,“成,我这就叫长史官来参谋一下这奏章如何写。”
谢莫如拦了他道,“这事虽然在别人眼里事关嫡庶伦理的大事,但往小里说不过是殿下父子兄弟之事,何需外人来参谋。殿下怎么想就怎么写吧,反正咱们是诚心要退的,殿下写得恳切些也就是了。”还有一句话谢莫如没说,倘经长史官润色过的奏章,依穆元帝的本事,当能看出来。做皇帝的素来多心,说不得还得以为这是五皇子与府中幕僚商量出的策略呢。倒不若五皇子自己写,虽不如幕僚润色过的完美,倒显的诚心诚意。
五皇子当下铺开一道空白表章,谢莫如给他研墨,夫妻二人便低声细语的商量起这道表章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