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经济导刊的总编辑唐笛这一段有些郁闷,中国体政治气候的变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现在迫切需要做出一些举动来挽救报纸的命运了。
南部经济导刊原来是一家大报的副刊,80年代中期,唐笛带着几名据称是“有良知”的记者和编辑共同承包了这个副刊,并将其改名为南部经济导刊,简称叫南导。创刊之初,唐笛对于这张报纸的定位是传播改革思想的平台,当然,对于什么是改革思想,什么是保守思想,这个定义是由他掌握的。
在过去的几年中,南部经济导刊因敢于说话、敢于揭黑而逐渐出名,并逐渐成为某一个思想派别的旗帜。在这一次的风bo中,南部经济导刊发表了许多ji进的文章,结果在风bo过后,遭到了省委宣传部的点名批评。如果不是因为宣传部长与唐笛sijiāo不错,网开一面没有深入追究,恐怕南部经济导刊此时已经关张大吉了。
虽然躲过了关mén的危险,但报纸的销量和影响力都大受挫折,原来许多企业都排着长队要在南部经济导刊上做广告,现在广告业务员跑出去挥泪大甩卖都没人bāng场了。究其原因,在于原来南部经济导刊的卖点是它的ji进,能够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而现在报纸不敢再说原来那些话了,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看了。一份没人看的报纸,还能指望吸引到广告吗?
不行,必须做一些事情束改变目前的现状,报纸必须要抢眼球,要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避张报纸上来,唐笛对自己说道。
在过去,对于南导来说,抢眼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找到一条新闻线索,正说反说,都能够说出一些道道来,都能够忽悠得一帮读者情绪ji动。比如说,记者在街上看到狗咬人了,就可以写一篇报道:《恶狗成患,拷问市容管理部mén为何缺位》。
反过来,如果看到的新闻是人咬了狗,同样可以写一篇报道:《义犬受虐,呼唤重塑人类良知》。
玩这种语言技巧,对于南导的记者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而在那些年月里,大家最喜欢看的,也就是这样的标题。
然而,现在的风向变了,要再像过去那样对社会现象横加指责,很容易就会过线。宣传部长已经严厉地警告过他,如果再出现过线的事情,报社的负责人就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
看风向,这是作为一名总编最重要的素质。唐笛在此前要求记者们大量曝光黑幕,也正是因为那时候的口号是鼓励思想解放,媒体上的风向则是越出位就越显得有思想。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风bo刚过,全国上下对于西方思cháo采取的是严防死守的态度,有些过去很时髦的言论,放到现在就非常敏感了,唐笛可不想去犯这个忌讳。
那么,现在的风向到底是什么呢?唐笛拿着一大堆中央级的报纸反复地看着,用他的灵敏的鼻子嗅着其中的味道。
“小张,你把新闻部的罗姝给我找来。”唐笛终于抬起了头,对自己的秘书喊道。
秘书应声而去,不一会,新闻部年轻的nv记者罗姝来到了唐笛的办公室。
“唐总,您找我?”罗姝怯生生地问道。
“小罗,我记得前年你曾经在江南省采访过一家被外资收购的国营企业,你当时还写了一个通讯稿,你还有印象吗?”唐笛开mén见山地问道,这也是南导的工作风格,大家相互之间是不需要客套的。
罗姝脸上现出几分尴尬妁神sè,讷讷地说道:“唐总,是有这么回事。我采访的那家企业,叫做江南实华电器厂,收购它的,是美国的三和公司以及江南省汉华重型工业集团公司。我当时没有经验,回来以后写了一篇偏舾的报道,受到了您和其他领导的批评。”
罗姝的难为情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当初在江实电采访,听了孙翔云给她介绍的情况,义愤之下,便写了一篇报道,质疑外资收购国有企业是否符合社会主又原则,同时还揭lu说,汉华重工参与这次收购活动的原因,在于其常务副总经理林振华与美国三和公司的董事长有si人jiāo情,这其中可能涉及到内外勾结等问题。
罗姝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带着满腔热情的。谁知,当她把文章提jiāo给唐笛时,却遭到了唐笛的一通臭骂。唐笛告诉她,国有企业本来就应当要解散的,国有企业越少越好,像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这样的事情,应当大力提倡。而孙翔云这种人,则是国企的余孽,是完全不值得同情的。
罗姝当时刚刚从学校毕业不久,江实电的这次采访,是她第一次到省外进行独立采访,本以为即使不能一鸣惊人,至少也能让人刮目相看。谁知,她得到的评语却是幼稚、保守、缺乏全球视野、没有质疑jing神。这一串一串的评语让她觉得自己渺小到了极点,很长时间都亢脸见人。
如今,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南导的价值观念,开始知道自己的立场应当站在哪一边了。所以,当唐笛又提起当年的采访时,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惭愧。
“那篇报道还在吗?”唐笛问道。
罗姝想了想,说道:“还在,包括当时的采访笔记,也还都在。
“事件的当事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工人,还能找到吗?”唐笛继续问道。
罗姝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我知道他的名字,如果要找的话,应当是能够找到的。”
唐笛点点头,说道:“那就好,现在我jiāo给你一个任务。你再去一趟江南省,到那家厂子里去,不要惊动厂方,暗中接触一下那个工人,对他进行追踪采访。此外,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要去一趟汉华重工,找知情人深入地了解一下与林振华有关的事情,然后把你原束那篇稿子进行修改。”
“什么?原来那篇稿子还要进行修改?”罗姝一惊,“唐总,你不是说那篇稿子写得非常糟糕吗?”
唐笛微微一笑:“小罗啊,作为一个媒体人,你要多关心时事。你那篇稿子,放在当年肯定是不能用的,和大风向不符合嘛。但是拿到现在来,就非常有意义了。现在大家都在反思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对我们国家的影响,而林振华这个人,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的代言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与党的政策相违背的,而他现在却没有受到任何的质疑,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罗姝的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不对啊,这难道是那个成天高喊思想解放的唐总应当说的话吗?不对,唐总一定是被盗了号了,眼前这个长得酷似唐总的人,一定是假的。
罗姝在那里胡思luàn想,唐笛已经开始给她规划开了:“这篇报道,要从这样几个角度去写。首先,江实电为什么会垮台?就是因为受到si营企业的冲击和挖墙角,我记得你那篇报道里写到过,在江实电垮台之前,林振华就到江实电挖过人才,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罗姝应道。
“这就对了,这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唐笛满意地点点头,“其次,在江实电经济遭遇困难的时候,林振华明明有实力可以帮助它,但却坐视不管,一直等到它完全崩溃了,才让自己在国外的si人朋友来收购它,这不是一个yin谋吗?”
“好像······有点yin谋论的意思。”
“还有,明明是美国三和公司收购江实电,林振华却主动带着汉华重工的一群干部去帮忙接收,这算不算公器si用?如果收购方不是他的朋友,他会这样积极吗?”
“问题最大的是汉华重工。这家企业我早在几年就已经关注过了,它是一家股份制企业,虽然表面上看是国有股为第一大股东,但si人股份的比例已经超过了半数,这是典型的一家si人控股企业。在汉华重工,林振华这样一个才20多岁的暴发户几乎是大权独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搞si人王国,这是要把汉华重工带到哪条路上去呢?”
罗姝的思想完全崩溃了,她记得唐笛的确是关注过汉华重工的,但他对于汉华重工的评价一向是积极的,他一向认为林振华是一个非常有希望的人,代表着思想解放的成就。他甚至还授意一名记者写过有关的评论,说全中国的国企里都应当出现像林振华这样的人,要把所有的国企都变成si企。
“唐总,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把汉华重工当成一个反面典型,是这样吗?”罗姝请示道。
唐笛摇摇头道:“把汉华重工当成反面典型,不够刺ji眼球。而且,这家企业有这么大的规模,轻易也不容易撼动。我们还是把林振华当成一个突破口比较好。”
“啊!?”罗姝眼睛瞪得老大。
“我想,标题就这样起吧,《姓资还是姓社,林振华现象说明了什么》。”唐笛掷地有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