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听得心酸,她知道这个少年是天上的雄鹰,喜欢自由的翱翔,而今却不得不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一举一动都要斟酌再三。对于一个如风一般,向往自由的人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还是喜欢你明媚的模样,眉目里都是干净快活。”她说。
江帆忽然顿住了动作,眼眶湿湿的,情绪大动,说:“秋娘,许久没有人说起我从前的样子了。他们一说起来,都是我情绪不稳,说我几乎癫狂。他们都不记得我从前的样子。秋娘,是你回来了么?是你吧。”
“是我。”她轻声回答。
江帆听闻这一声回答,便背过面,肩膀剧烈抖动,片刻后,陈秋娘听见他喉咙间竭力压抑的呜咽声。她轻轻起身走了过去,跪在他身前,低声说:“难过就哭出来。”
“我不难过,我是高兴。”江帆声音哽咽。
“好,高兴。高兴。可是饿了么?我们吃些东西吧。”她说,然后徐徐起身,拨弄了一下旁边香炉里的凝神香。
“嗯,我饿了。”他说,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一圈。
陈秋娘看他的模样,心酸难过得不得了。眼里蓄了泪。轻轻垂了眼,那眼泪无声滑落。
江帆狼吞虎咽吃了一番,却突然停住。拿了身边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下,才以一个翩翩贵公子的优雅姿态端坐了身子,瞧着她说:“他们说你落入了岷江之中。”
他这一句话说得似乎是问话,却又似乎是笃定的。陈秋娘一惊。暗想红梅等人真是多余的担心了,江帆毕竟是名门之后。师父师娘亦不是常人,哪里会教出傻瓜一样的徒弟来呢?他如今这幅样子,怕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是。”她说。
“那为何你在这里?”他咄咄逼人。
“也许,这是你的一场梦境。”陈秋娘说到这里。已然觉得这局面失控了。她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江帆并不像红梅说的那样任性妄为,在陈秋娘的事上,简直晕头转向。她此时此刻只暗自怪自己算得不周全。做人太天真。江家都敢让他来领军,他必然不是世人所看的那般了。
“是吗?”江帆唇边一抹笑。神情已然镇定得多。
“是。”陈秋娘轻笑。
江帆不语,只端了酒杯,闻了闻,说:“豪门盛宴的好酒,这种酿酒的方法,是秋娘所创。”
“比浊酒是好了许多,只不过,这酒后劲十足。”她说,将杯中酒轻轻饮下。
江帆亦喝了一杯,问:“你不跟我说一说么?他们说你落入岷江,我原本是不相信的,你谋算人心,你聪慧过人。”他说到此处,淡然的神色里又有了继续痛楚。
“我却想听公子说一说这些年。”陈秋娘很平静地问。
江帆看着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垂了眼皮,然后又抬头看着她,缓缓地说:“离开*镇之后,我被软禁在汴京,没有君王之命,不得擅离。听闻你坠入岷江,我还偷偷潜回去过。沿着岷江一路寻找,还顺便灭了岷江两岸好几个土匪窝,他们说没有见到你尸身。我就想你还活着,我就想你定然还活着。”
他起初是很平静的语气,到后来语气打乱起伏。期间,竟然眼泪簌簌而下,说:“我想等你三月两月,你定然会出现,我还暗自去监视了张赐,我想你对他那样好,你与他那样好,你若还活着,你,你定然是要去找他的。”
他说到这里,脸上却是嘲讽,摇摇头,说:“你对他那样好的,你定然是会去找他的。我想起这个就觉得绝望,就恨我自己离开了*镇。若我不离开*镇,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便不会让你有一分一毫的危险,我便不会拿你做棋子,谁若要犯你,我必让之死无葬身之地。可命运弄人,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过客吧。”
“你怎么会是过客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次,若不死你及时出手,我已死了。”她急忙说。
江帆摇摇头,说:“我不过是奉了他的命去救你的罢了,我真正救你的次数却是一次都没有的。那一次,山中遇见吃人的,我以为是我自己来的。后来才知道,是他示意人放我走的。我便是比上比下也是比不过他的。这上天入地,我比他比下去。”
“哪里是你这样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了。”陈秋娘连忙说。
“那一首《至少还有你》,是你跳入岷江之前唱给他的。我听到那一首歌,我便想杀了我自己,我恨这人生而不自由。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江帆说到这里,很是自嘲地摇摇头。(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