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总算得心应手的接了话,“辩解之言我在大殿上说得已经足够多。只是上卿咬住我不放罢了。”
“实际上,若殿下承认,那么这把火烧就会烧得很及时。自然也有人会为殿下善后。”
没有做过的事,许栀不会认下。
她几乎快要从顿弱的话中猜到了什么,她笑笑,“偏偏是在嬴腾将军见了我之后。我若有心烧书,又为何深夜出行非要把自己置于这种惹人怀疑的境地?您明明知道是谁,却为何不说?”
顿弱手中的茶有些漾。
许栀站起来,垂下眼看他,“上卿是三代先祖的肱骨老臣,时至今日也尊荣至此。”“可我听说近来齐国派去的密使已经不是上卿大人,也不是上卿大人的门生了。”
顿弱僵住。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将他的人全部秘密换下的……
“我不知上卿大人是真的当不知道内情,还是甘心要做旁人的刀子。”她续言。
“上卿大人自己都信不过,偏信他人又能走多远呢?”
她的话蓦地冷了下来。
乎乎的寒风穿过帘子,顿弱忽的咳嗽起来,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身体的边界,那是一个老臣的呼喊。
——时代馈赠他看到这样绚烂的开始,却不曾给予他时间看到辉煌。
顿弱为官五十载。他不像是和曾和他同朝为官的白起、范增,也和蔡泽绝然不同。
顿弱看人眼光很毒。
他一眼就看出李贤绝不容小觑,后来的事,更无疑证明了这一点。试问谁能在屡次游走在斩首的边缘,却次次化险为夷,还赢得了公主的垂青。
而李贤的父亲。
李斯则是个和商鞅一样的人。
有眼光的人在面对超出自己后辈时,往往会延伸出不同的做法。当年知道商鞅才华的公叔痤,惜才放了商鞅,但又进言魏惠王杀他。
顿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自诩在朝多年,胸襟绝对过于当年的公叔痤。于是他能够预见,秦国的未来,秦国未来的基业,将要在李斯手上规划而出。
故而,他愿意给李斯这样一个机会。
所以,王绾和李斯之中,他支持后者。
秦国高层,文官集团之中,一个三朝老臣的站位,显得无比重要。
直到今天,有个人居然和他说——要他相信自己。
是啊,他看不透李斯——或许,嬴政也未曾看透李斯。
这个人身上,永远萦绕着一种令人感到不适的锋芒。
人到了年纪,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顿弱承认自己有些不甘心。
他面前的这个小公主平静的注视着他,眼神平淡。
长久的注视令他感到不安。他在外交的时候,谈判桌上才会被人揪着神色细看。
“公主想从老臣这里看出什么?”他问得不平不淡,但心里已经有些七上八下。
许栀朝他柔和一笑,“我在看,上卿您是挂念大秦更多,还是选择从心所欲。”
大秦。
秦国!
顿弱浑身一颤。
无数战争,规划,筹谋从他眼前划过去。
那不是李斯一个人,而是整个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