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陡然转过头来,撇下自己的考察对象,冷眼望向那个兀自悲鸣的宋朝小官僚,心中对王伦的英明决策再一次甘拜匣镧。
概括来讲,这次新上山的头领级人物林林总总有四、五十人,这些人里面,不是田虎的心腹,就是王庆的弃子,还有被当做人质的低级官员与僧侣,可谓三教九流,皆有涉及。
如果,王伦根据以往的经验,直接将他们拉到汉城府里挨个谈话,再推心置腹一番,然后委以重任,可以说,这种单纯的经验主义无疑是最稚嫩、最单纯,也是最留后患的做法。
因为,此时不再是一个两个又或三五个人,能如溪流入海一般,最终彻底融入大海。眼下是实实在在的五十多个性格鲜明的人物,一窝蜂的投入梁山,其结果到底是会呈现出强强联合,如虎添翼的良好局面,还是最终会将梁山这锅有滋有味的肉汤稀释殆尽?
谁也不敢打包票。
毕竟,这些准头领的人数已经占到梁山泊现有头领的三分之一。而且这些人还不是以个体的形势出现,其间互动紧密,便是称之为可同进退的小团体也不为过。
毫不夸张的说,对于梁山泊这个大海来说,他们就是一条强劲有力的大河,足以强劲到能让入海口周边一直保{持着他们的特色:甚至将临界点以内的海水冲淡、稀释。
这些人从前都有着各自追随的主公,有着这样那样的传奇经历,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深刻认识,就好像一张被人涂满笔迹的宣纸,不可能如初出茅庐的个体那般白纸一张,更不会轻易因为谁的一两句话,便在这纸上再次写下甘愿效死的对象名讳。
要知道,人之所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皆因,人有思想。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皆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鞠嗣复的表现虽然可以称之为极端,但又何尝不是一个有着自己看法与信念之人,在面对新环境时那种不适感被突然放大?其他绿林中人虽然在世界观上不成问题,但是剖析其内心,拿来与梁山泊嫡系头领相比,他们在执行力与向心力上,真能毫无差别?
别傻了!
被巨型公司并购的大型公司。从来在人事问题上,就少不了麻烦。而内耗,永远是决定巨人的进取之路能走多远的重要因素。
王伦当年一步一个脚印,将三个头领的小山头发展到现在拥有一百多位头领的绿林旗帜,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他能眼睁睁看到蟒蛇在吞掉占他身体三分之一体量的猎物后那种虚弱无力的状态出现?
不能!
现在的梁山泊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寨。他已经进入了当今世上少有的几个大玩家之眼,他们正磨刀霍霍,就等腾出手来,便持戈相向。
王伦没有了退路。
梁山泊没有了退路。
战略机遇已经在时局的变幻中损耗殆尽,埋头发展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蓦然回首。王伦发觉,自己已然成为了棋桌上的入门级玩家了。
既然,已经不能再指望能有一座无人打搅的深山老林让自己安静的消化完养分,那么只能通过一些特别手段来增强自己的消化能力。而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在潜移默化中开始自觉朝梁山靠拢,也就是说,要培养出他们的归属感。只有把这里当成家了,而不止是苟延残喘。延续性命的地方,那么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那么如何来培养他们的归属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见些从前没见过的东西。想些从前没想过的事情,从而反思现在与从前,并最终做出自己的选择。虽然这么做事先会浪费点时间,但百闻难敌一见,成效注定是显著的。
不是还有句俗语这么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加亮先生,别在意这厮满口胡柴,这厮所报效的朝廷把天下弄得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他偏半个屁也不敢放。偏偏梁山泊王伦哥哥如此得天下百姓之心,他却痛恨其坐大。似这样的人,生他的气不值当!”被吴用重点“照顾”的谢宁发现谈伴一直冷眼望着鞠嗣复,出言劝慰道。
“哦,叫谢兄见笑了,我没生气!这厮说得好啊,我梁山泊还真就大树参天,根深蒂固了,怎么地?他这鬼哭狼嚎的模样,我其实喜欢得紧!他越绝望,咱们就越有希望,谢兄说是不是?”吴用没说假话,脸上换上灿烂的笑容。
谢宁见说,不由也笑了,伸手指着人群道:“我们这些人虽然出身草莽,但还是明事理的居多!”
吴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鞠嗣复的哀叹,不但没有引来同情,反倒引来数十道鄙夷的目光。也是,王伦好歹也算得上是此人命里的贵人,他还一派朝廷忠臣的做派来俯瞰梁山,却是想给谁难堪?
见此一面倒的情形,吴用也懒得出言奚落鞠嗣复,复又开颜与谢宁聊起未完的话头来。他此行的最重要的任务便在此人身上,王伦将来所作决策的依据,全靠他吴学究来提供哩,可不能半路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