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善女红,十根手指都被扎的血肉模糊了,但她如同一只感觉不到痛的提线木偶,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扯线、将针穿过棉布,然后刺破手指,将针又穿出来,如此的重复,月白色的长裙,沾染上一滴滴鲜红的血珠,如雪地中妖娆盛放的梅。
月白是半斤最喜欢的颜色,如同她的人一样。
安笙依旧在衣摆内侧绣了平安二字,只是,人已经去了,她不知道这两个字对于一具尸体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君修冥在冰棺前停住脚步,蹙眉看着她。
此时的安笙只有一件贴上的纱衣,而地宫的温度却是极寒的,吞吐的空气中都带着白色雾气。
她娇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墨发雪肌,越显清冷无辜。
“谁让你进来这里的!”君修冥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温怒,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自己膝上。
安笙没有反抗,手中却紧攥着那件染血的袍子。而他轻拥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的。
安笙的鼻子一向很灵,自然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美眸微眯起,墨眸一点点深谙下去。
“这些让绣娘来做就好,何必弄伤自己。”君修冥轻握住她受伤的指尖,放在唇边呵气。
安笙墨色的眸子又开始涣散,空洞的可怕。
泛白的唇一开一合,带出轻飘的声音:“半斤曾对我说,若是此生我能缝制一件长裙给她,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这不正好,给半斤缝制,我也能给我们的无忧缝制一件,这样她们应该也不会再怪我的无情。”
虽然安笙知道,这丫头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在调侃她的女工差到无药可救,但如今她还是认真了。
她轻声的话语却好似一记重锤落在君修冥心口上,痛的他几乎窒息。
他的目光定格在冰棺中,只可惜,那具尸体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尸体上再也寻找不到往日的痕迹。
而他们的孩子,这让君修冥忍俊不禁的想起了清妍的那个孩子,因为清妍和若离长得很像,他时常幻想着,或许他和若离有孩子了,那就是他们孩子以后的模样。
“丫头,为什么要隐瞒朕?为什么你当初怀孕了却不肯告诉我?”他低哑的声音微微的颤动。
安笙紧抿着唇,无助的摇头:“那时我中毒已深,命不久矣,又怎可能再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明知不可能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又何须告知于你?”
君修冥苦笑,笑他的无能,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安笙将尚未缝合完整的长裙紧抱在怀中,柔软的意料贴在脸颊。
泪,一颗接着一颗落入布料中,很快浸湿了一片。
忽然间,她有些失控的挣脱他怀抱,再次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她,为什么?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不知为什么,君修冥没有掌控住自己的情绪,他从地上站起来,冷笑着,伸手指向冰棺中僵硬的尸体,怒声道:“因为死的人不是她,那么就是你!”
他的确很自私,但他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一定要让她好好的活着。
或许是痛的太厉害,君修冥双手撑在棺壁上,高大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墨眸中含着迷离的水雾:“丫头,你可以怨朕,也可以怪朕。只是这样的痛,朕再不愿承受第二次。”
死寂的地宫中带着回音,震得安笙心口发疼。她低着头,手掌紧捂住心口,眼睁睁看着他冷漠的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丢下了她一个人,她清楚的明白,第一次是那个女人的消失,而她不过是和那个女人相像而已。
这件事师父对她说过,其实她宁愿不知道。
安笙一直在地宫中陪伴着半斤,直到第七日的时候,半斤被以永和公主之名葬入皇陵,这是他能给半斤最大的殊荣,而终究不会是他的女人。
半斤,还有安笙腹中孩子的存在,就如同一场梦一样,梦醒了无痕。
只在她的心上留下深深的伤痕,她的命太珍贵了,用了八两师父半斤,君修冥的命才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