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元三年的新年,京城百姓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些轻松。就在两三个月之前,他们还人提心吊胆地准备要随时逃亡,却没有想到这次朝廷军队会如此给力,居然能够大破后金八旗,于是这个年节也增添了许多喜乐气息。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天下太平不用惶恐度日的安定感,是平头百姓所求不多的心愿之一。
正月十五的白天,虽然他人都沉浸在年节的欢乐中,但皇上不可能真的封笔后就万事不管了。朱由检批复完了最后一本关于京营军功封赏的奏折,这次凡是参与了腊八战役的军士都得到了相应的嘉奖,当然在此战中牺牲的大批军士家属也得到了一笔不小的抚恤金,这样爽快的给钱速度让毕自严小小肉痛了一把。
好多年了,对于军饷也没有这样爽快地付过,每次拨钱到辽东,都是一次大出血。而这次因为赢了后金,还把皇太极干掉了,如果还不在过年之前把赏钱发给军士未免也太让人寒心,军人用性命相搏所换来了和平,竟然连一个富裕的年都不让他们过,朝廷要是真是如此也坚持不了许久了。所以这笔银子绝对拖不得。
这两天毕自严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皇上要发钱,但是真的给出钱的户部总是有些不舍得,什么时候国库的收入也能如同流水一般的进来呢?显然在年节的时候,不适合提出这样的问题。而藏在这场战役后的重重问题也都被鞭炮声掩盖了。
“不是说了,等我手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你,怎么多跑一趟入宫了。”朱由检刚送走毕自严就看到了雨化田,马上让他坐下来说话,还让王承恩上了一盅参汤,“最近你要好好补补,也不要累着,能偷懒的时候就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还有无玥开出的药膳单子,你定要照着上面的吃,不可像是以前那样挑剔了。若是嫌弃口味不合适,我让他们再想想办法。陆家兄弟这两年做生意,也结识了几个大厨,我都安顿到了京城,放到了朱彝经捣鼓起来的如意斋中,改明儿你想要吃什么口味的菜与他们说说就行了。”
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王承恩端来的参汤,打开盖子,轻轻吹凉一些,舀出一勺尝了一口,“不烫,温度刚好,快喝了吧。”说着就把手中的勺子送到了雨化田的嘴边,示意他张嘴。
雨化田迎上朱由检宠溺的眼神,无奈地笑了一下,就着汤勺喝下了参汤,耐着性子等朱由检一勺勺喂完。从通州前线回来之后的这段日子,朱由检明显变得更加黏人了,连日常的相处中,有许多事情也不再假借他人之手,好像他们之间就像是寻常的夫夫那样,却比常人多了许多的亲近。雨化田也开起玩笑来,“我受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世上难有第二人得隐之如此关照了。怕是说了出去,其他人要争先恐后地去受伤了。”
“这叫什么话,那些人能与你比吗?再说了,好好的人当然还是身体健康的好。”朱由检明显对于雨化田这次的昏迷不醒仍然心有余悸,再也不希望有第二次这样的情况发生。“可千万不要来第二次吓我了,以后再也不放你一人到战场上去了。”
雨化田笑笑带过了这个话题,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得太满,做锦衣卫的人身边离不开刀,也就离不开那些血腥之事。他转到了另外的话题上,说起了这次的年节,“今个儿是十五,我前头答应了你的兔子灯也做好了,我们是要带着土豆一起去看灯吗?佑仁这两天还在念叨,要土豆一起去学习蹲马步。”
“佑仁倒是明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你也对佑仁太严格了一些,在年节里面还让他每日坚持练武。”不过这才是能做江湖大侠的前提,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朱由检也没有对此多说话。但眼下养在周淑娴身边的土豆要做到同样的任凭风吹雨打都不变的练武,明显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朱由检脸上也带出了一丝不满,不过很快也想开了,“等过了年,几个孩子我都打算移出来,白天的时候不在后宫里头养着,而是可以正式开蒙,晚上的时候再回他们母妃身边。到了七岁之后,就彻底地搬出后宫,住到皇子殿里面去。”
雨化田听朱由检说起了这事情,还是没有插话,他们两人的关系日益亲近是一回事情,但是涉及到了下一代的皇子教育,有些话还是要斟酌才行。
朱由检见雨化田的样子就知道他再顾虑什么,顺势就揽住了他的腰,半带着一些苦笑说,“你这次得病,我也想了很多。那几日在宫中呆着不能马上脱身的时候,我就越发知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很多事情不能任性。偏偏两人的感情之间不应该参杂进第三个人,更不应该参杂了许多复杂的事情。如果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是清清白白的,那该多好。”
雨化田见着朱由检有些伤感的神色,吻了吻他的嘴角,“隐之应该明白,如果我们都是清清白白,那么就根本不会相遇,所以我接受了你,就接受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你断然不用如此伤神。”
如果雨化田不是心狠手辣的督公,只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侠士,就根本不会接近皇室,而是浪迹江湖。如果朱由检没有能算尽天下,那么他只会被这个乱世吞噬,也等不到安乐的那一天。所以,有些横在感情中让它变得不再纯粹的人与事,也正是他们能越来越靠近的根源。如此就没有什么可以后悔,也不会去责怪。
“你是个豁达的人,却是我多想了。”朱由检也佩服雨化田的胸襟,其实每个久居高位之人,对于人事都很通透,没有那样的心境也就不能越走越高。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雨化田也顺着朱由检的话说了下去,“皇子们的教育,你这个父亲总是要好好用心。不管如何,既然生了出来,就要好好养。我见你让朱彝经开始经商,打破了宗亲不能从事其他各种活动的惯例,这事情总会被其他人翻出来,后来的对策想来你也有了准备。虽然我没有养大孩子的经验,不过既然你让宗亲也参与了买卖,那么以后除了土豆之外的孩子,想来也是不会只是封赏一块地,让他们安度余生那么简单吧。”
雨化田也是慢慢懂了,不管来日作为皇帝的朱由检会不会因为自己插手皇子教育而不开心,认为他的言行对皇嗣与皇权有过分的干涉,但是今日两人逐渐坦诚了内心,却不应该为了以后的一个不确定可能就做出许多的猜疑。想要经营一段感情,人就不应该踌躇不前。如果一个人都能向天发誓愿意折寿十年换你的平安。话说到这里,雨化田想起了病中迷迷糊糊听到朱由检的誓言,他心中还是一紧,更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平安,而不是一个走一个留,被留下的人怎么可能快乐。
朱由检听雨化田主动提起了皇子教育与以后的事情,果然十分的开心,两人一起谋划未来,也是真的对以后的生活有了期盼与憧憬,终于雨化田也不再把自己隔离在外臣的位置上,有时候定位太清晰反而伤人,因为这意味着不够交心。
朱由检靠在了雨化田的肩上,低声说,“我也要你的帮忙,安排一些人手看顾着孩子们。他们毕竟还小,对于一些事情认识的不够,不能被人钻了空子。后宫的三位,都不是皇嫂那样的人物。这次皇兄与皇嫂也为后金之战担心了很久,还要替我守着京城,万一城破能代我去死,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的。皇兄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他是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也不能就一生困在了这里,如果有机会也要让他出去好好看看。”
“太上皇如果有微服私访的念头,我也会安排一些人手妥善保护他。就是这两年还不太平,只怕要再等等,等那些起。义军与流民都归顺与安置了之后,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风险了。”雨化田对朱由校说不上什么敬佩,他本是只认可强者的性子,但是朱由校作为哥哥对弟弟的心,也不得不让他折服。
“以后总有机会的。”朱由检也不提这些繁琐的事情了,“土豆也想了好几天,要出宫去找佑仁谈天,虽然我也不懂那两个小豆丁能有些什么秘密。不过可要事先说好了,我们管我们走,他们两个由无玥带着,还有马钱子与木栗看着。外加那一队跟在暗中的人马,我才不要与他们一起行动。”
雨化田摇摇头,这人是越活越年轻了,这还是说的好听,实际上是有些幼稚了。可男人也只有在爱情面前才显出了难得的幼稚来。雨化田看着朱由检期待二人世界的神色,好心情地问,“那么除了放灯之外,你之后还有什么安排?”
朱由检露出了一个要保密的表情,“你送了我兔子灯,我如何能没有表示。我也有一份年节的礼物送给你。天色也要暗了,话不多说,待我换一身衣服,去接了土豆,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