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站在苏洄身边的那个男生,几乎就和秦月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左眼的眼角多了一枚痣。
他一路心神不宁地将老太太送回去,自己把车开去保养的地方,在外面猫着腰抽了好几根烟。
他先是打给了自己的儿子,旁敲侧击,问他知不知道苏洄在学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朋友。
电话里的冯程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阵子。
冯志国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你知不知道啊?”
冯程顿了顿,最后咬定告诉父亲,“我不知道。”
大约是做过亏心事,心里始终没办法轻易放下,冯志国一通电话打给了徐治,将自己看到的事告诉他,语气急躁,跟撞了鬼没分别。
徐治比他淡定的多,“你说宁一宵?我见过他,你不在的那几天他还来过季家吃饭过夜。”
“他是秦月的儿子吧?”冯志国急忙问。
“是,你怕什么?”徐治态度轻慢。
冯志国连忙否认,“我有什么好怕的!就是觉得有点……没想到,我没想到她儿子竟然也在北京。”
“不光是这样,她儿子还和你儿子同专业呢,你说巧不巧。”
徐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他成绩挺好的,我查过,除了家境各方面都没得挑,照这样发展下去,前途不可小觑。”
他说着,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秦月,“可惜秦月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再熬两年,说不定就能享清福了。”
冯志国脑子里装着事儿,后面的话都没太听进去,洗车的人在身后叫了他好几声,冯志国才终于回神,听见电话里徐治提了一句,“听说你儿子也想去美国,这名额可不多,让他多准备准备,好好争取吧。”
“什么意思?”冯志国一辈子就只有儿子这一根软肋,一听到他说自己孩子的事,立马着了急,“我们家程程学习很好,还拿了奖……”
“那也得看竞争对手是谁吧。”徐治打断了他的话,没打算继续,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冯志国一肚子无名火,焦躁不已,将没抽完的烟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开车回季家时,他脑子里冒出许多过去的记忆,当初在村子里,本来他也算混得不错,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跟着家里人出海,赚来的一家人花,也绰绰有余。
冯志国始终觉得自己命里和女人反冲,当初就不应该见色起意,好端端跑去招惹秦月,惹得一身骚,被秦月的男人打了一顿,现在脸上还留着疤,冯程当时才三岁,眼看着他被揍,吓得变成个窝囊性格,到现在都好不了。
“都是那个娘们勾引我,他妈的。”
当初就是看她孤儿寡母可怜,雇她看铺子,每天给点钱好让她讨生活,结果喝醉了酒,没收住,强上了她。
当时也商量了,这件事儿不让别人知道,他清楚秦月在当地无依无靠,量她为着孩子也不敢。没想到这事儿还是被秦月的老公张凯发现,把柄落他手里,冯志国也没辙,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只好予取予求。
窟窿越来越大,冯志国也填不上,后来他发现张凯在外面赌博,早就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才会不停找他要钱,还不让声张。
知道了这件事,冯志国几乎没有犹豫,连夜便通风报信,把债主引到村里,想让他们抓住张凯。
没想到张凯跑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那些带着家伙的债主扑了空,不甘心就这么白跑一趟,于是便将气撒在了秦月头上。
秦月的小拇指就是这么没的。
她生了一双极其漂亮的手,雪白柔软,在阳光下就像沙滩的贝壳,发着光,无论怎么干活都留不下丝毫纹路,就像是老天眷顾。
但那天,他们当众砍掉了秦月的小指,冯志国清楚地记得,她儿子当时也在。
那孩子当时也才四岁,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围着自己的妈妈,想跑过去,但被人推到在满是泥水的地上。
那天那儿刚杀完鱼,腥臭的血、脏的鱼鳞和沙土混在一起,全沾到他裤子上。
他完全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刀落下,在大片的尖叫和惶恐中,那个小孩儿跑过去,在脏的泥地里捡起那根分离的小指,包在衣服里。
但秦月的手到最后也没接上,空着一根,还是很漂亮。
冯志国当时并不觉得愧疚,只是晚上做梦会梦到,很瘆人。
第二天,他给了秦月一百块钱,让她别来鱼铺了,一个月后他自己也跑了,因为冯程要上镇上的幼儿园,他转头去外面谋生,就这样离开了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