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数年前陆缜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对这支天子近卫进行了全方位的改变与操练后,这些原来也就只能仗势欺人,用些非常手段炮制冤案的普通军士就慢慢变成了一支足可以打硬仗的精锐之师。
何为精锐?敌众我寡而不惊,猝而临之却不乱,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是为精锐。而现在这支锦衣卫的队伍所表露出来的,就是一支真正的精锐所能拥有的全部了。
哪怕在此雨夜突然遭遇袭击,哪怕伏兵的数量要远超过自身,一两百名面目狰狞的军汉已经挥舞着刀剑凶狠地扑杀过来,坐在马背上的他们也没有半点慌乱与退却的意思,在头戴斗笠的遮蔽下,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稳重,仿佛扑过来的只是一群羊,一群猪似的,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当然,他们并不是没有动作,就在那山石突然滚落时,他们已拉住了缰绳,同时抽刀在手,两骑之间相隔数尺,以达到互相间能迅速奥援的态势,只等敌人杀到跟前,便与之一战!
而在那些人马杀到前,几支利箭却已呼啸而来,虽然因为风雨的缘故来箭的角度不是太好,但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手中刀一闪间,便已迅速劈去,将这几支势头大减的箭支给从空中劈落。
随即,敌人已杀到近前,一声号令就在他们中间响起:“格杀勿论!不必留情!”
随着这一声号令,这些锦衣卫中百里挑一的好手眼中顿时闪过了危险的杀机,本来圈定不动的十多骑突然就在一声暴喝之后如离弦之箭般直扑而出,迎向了那踏着泥水冲来的伏兵。
三五丈的距离,正好可以让这些马匹将自身的速度突然就爆发出来,而马上的骑士也随着这股冲势,弯腰出刀,朝着跟前的敌人要害劈刺了过去。
人马相交,鲜血陡然飞溅,惨叫伴随而起,当先冲来的二十多名王府卫兵连手中刀剑都没来得及往前递出呢,就已被对方一刀破体,惨叫着倒了下去,随之便被碗口粗细的马蹄踩踏而过,直接就没了声息。
而这一切,却只是开始而已。如果没有那一句格杀勿论,这些锦衣卫或许还会有所保留,毕竟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可那道命令却让他们再无顾虑,只想着发泄心头的愤恨与杀意,把眼前这些不知死活的混蛋全数杀死。
风更紧,雨更急,刀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扎眼,但鲜血却似乎一喷出来就被雨水给冲走了,那都是从王府护卫们身上所冒出来的。他们只一个照面就被杀翻了二十多人,这让后边跟着冲过来的人心里顿时一寒,本来就没什么样子的队形就彻底乱作了一团。
这支王府卫队或许在周王等人眼中算是精锐,可那只是与普通的衙门差役相比。一旦放到了战场上来,跟已经有过数年正规操练,个个都是锦衣卫中精锐的人马相比,就显得格外不堪一击了。哪怕他们在人数上占着大优势,可真个正面交锋,却还是在转眼间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当又一批迎着对方扑去的卫兵被踏于马下,惨叫不断后,剩下的那一百多人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差点连刀都要拿不住了。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心里更是在哀号,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对手,这些骑在马背上的家伙还是人么,分明就是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
心中的恐惧让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上冲,反倒是有人在惊吓之下,猛然就调转了头来,朝着原路跑去,只想远离这些可怕的家伙,保住自己的小命。哪怕王爷开出的赏格再大,那也得有命去领才是。
什么叫乌合之众,这些王府卫兵就用事实展现在了人们面前。冲锋时杂乱无章,就跟恶狗抢屎似的,而一旦遇到挫折,又是如没头苍蝇般地四散乱跑,完全组织不起半点像样的自保防线来,只是顾着自己的小命要紧。
而这么一来的下场,自然就不用说了。人的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骏马呢?只片刻间,又有数十人惨叫着倒了下去,他们有被追上后劈翻的,也有直接被马撞倒踏死的,还有不少干脆是被自己人反冲着撞翻,然后再也起不了身了。
朱轲与朱轫二人跟在后头,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一幕,先是不信,继而是愤怒,最后却连愤怒都不敢有了,而是转身就跟着跑了起来。因为此时那十多名骑士已如催命的恶鬼般朝着他们这边扑杀过来,只要再缓上片刻,他们两个也得成为刀下亡魂。
别以为近两百人马的军队被十多人杀得四下奔逃有多夸张,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几十年后,当倭寇肆虐东南沿海时,往往只用百十人就能像赶鸭子似的把数千大明的卫所官军杀得逃命不止,从而丢掉了一个个城镇,损失惨重。今日,不过是稍作预演罢了。
不过山上的武威将军晁玄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了。刚才他确实看出了山下之人摆出的阵势有些不妥,似乎不像是在遇到袭击后不知所措的反应,而是隐隐然有了防御的态势。可他也就这么一想而已,并不认为对方就真能扭转战局哪,毕竟双方兵力上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
可是现实却给了他大大的一个耳光,明明兵力上占着绝对优势,可稍一接触,自己手下的兵马就被杀得只能抱头鼠窜了,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吧?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一些商人的手下,连军队都算不上呢。
不信之外,就只剩下怒火了。
一定是朱轲那两个饭桶带兵不对,才让战局变成这般模样的,我得下去力挽狂澜!晁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便也抽刀在手,大踏步地往前冲去,打算下去重新整顿败军。
可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蓦地从他身后冒出,一刀寒光直劈向了毫无准备的晁玄。当听到脑后的风声时,晁玄立刻就大叫一声,迅速往前一扑,拼命闪避。好在他的动作还算够快,这一下还真让他闪过了要害,但背脊还是被这偷袭的一刀划过,鲜血随之淌了下来。
还没等他将一口冷气抽入喉咙呢,偷袭者已经再度欺上,连环三刀,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劈向了他的咽喉、胸口和脖颈。
生死攸关,晁玄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赶紧就全力挥刀抵挡,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把这要命的三刀给扛了下来。但这么一来,他背上的伤口却是彻底裂开,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让他的体力迅速消耗,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你到底是谁?”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晁玄才嘶哑着喉咙问道,目光落在对方的面上,只可惜因为天色的关系,压根看不清其模样。
他对面之人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藏于暗处盯着他们的姚干了。之前那山边的藤蔓所以会断裂,从而让这些人的伏击彻底暴露,也正是他的手笔。只是一块打磨锋利了的石头,就能让一场精心布置下的陷阱变成了一个笑话。
而在发现对方人马都已杀下山去,只有少数几人留在这里观望后,姚干就不再躲藏,迅速杀出,先趁着晁玄把全部心神都投到下面战斗时把其他几人暗杀,然后再突然摸到其身后,发起偷袭。
现在,晁玄已身受重伤,无力再作反抗了。而姚干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只冲其冷然一笑,便再度扑上,刀光一闪,直刺对方心口。
靠着求生的本能,晁玄还是咬牙忍着背上的剧痛举刀一横,挡下了这速度极快的一刀。可就在双刀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响的同时,他就觉着小腹处一痛,然后整个人就横飞了起来。原来姚干这一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一招却在脚上,一下就把对方踢得飞跌而出。
就在晁玄惨哼着重重落地的瞬间,刀光再闪!
噗哧一声,武威将军的整颗头颅便已被姚干一刀给劈了下来,咕噜噜地一路滚动,直到撞在一块尚未来得及放出去的石头前,才停了下来。此时,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深深的恐惧与不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就会死在这个雨夜中。
晁玄死了,山下他那些手下人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早就已经没有斗志的他们,只是靠着求生本能在逃命而已,然后便被来往纵奔的锦衣卫骑兵一一砍翻,死在了泥水之中。这其中,倒霉的朱轲也因为黑灯瞎火的缘故一招不慎而就此殒命,只有朱轫依然混在人群里,连滚带爬地往着林子里蹿去,只求能逃得性命。
直到看到这些人没入黑暗中,锦衣卫们方才停下了杀戮的脚步,冷冷地目送他们逃离。想必经此一战,这些人是再不敢做出杀人灭口般的事情来了。
车内,陆缜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从始到终,他都没有表情上的起伏。虽然大开杀戒,杀的还是大明军队,但他并无一点愧疚之心。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些家伙以前一定没少干同样的事情,所以他们被杀也是咎由自取,就当是还债了。
至于因此和周王府彻底撕破脸皮,他就更不当回事了。
“周王嘛……看来的你的问题不光只在贪心一点了。”目光幽幽间,陆缜轻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