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唐千川愤怒的吼叫,陆缜只是微笑地看着,没有半点恼怒或吃惊的模样,似乎他的反应都在其准备之中。这么一来,唐千川就只觉着如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好不难受,后面的一些话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而等对方发泄了一番后,陆缜才慢慢开口:“看来这事情的水果然很深,顺天府那边的做法也果然是你背后之人在操纵着一切了。”
“你……是在套我的话?”唐千川猛地清醒过来,面色一变的同时,神色已冷静了下来。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纵然感到惶恐,但该有的警惕性还是在的。
陆缜嘿地一笑:“之前种种不过是我的推断而已,现在我已可以肯定之前的推断都是事实了。不过有一点我依然想不明白,你背后之人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保护那个行凶之人,还是为了遮掩聚春楼内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这一回,吃过亏的唐千川已明显学乖了,并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目光都有意与陆缜的错开来:“陆大人,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是不利,你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而已,纵然有官身为庇,当真有人要对付你时怕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哪。”
面对威胁,陆缜也不见半点恼意,反而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但现在本官的处境就算你背后之人不为难我,只要案子解不开,我照样难逃责难,丢官也是避免不了的,你说在此情况下我会做何选择?”
唐千川顿时语塞,比起可能的报复,近在眼前的刁难显然是更让人急于解决的问题。这让他不觉生出一丝好奇来:“那个让你必须断出此案真相之人到底是谁?”
“这北京城里能把一件即将封存的死案重新打回县衙的,除了刑部还能有谁?至于是刑部的哪位大人,以唐老板消息之灵通,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陆缜也不隐瞒,道出了问题的答案。
“李固?就那个被大兴县扫了面子的刑部郎中?”唐千川果然没有叫陆缜失望,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猜想。
陆缜点头:“现在你知道我的处境了?他恨我入骨,特意给我找了这么个案子,为的除了刁难我,恐怕也是因为看出这案子背后的水-很深了,他是想借刀杀人哪。”
唐千川的面色变得很是难看,任谁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别人的矛盾所波及,最后还被利用,都不会太高兴的。但很快地,他又目光一转,问道:“既然明知道他这是在设计你,陆县令你为何还要往陷阱里跳呢?”
“不跳不行哪,人家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而且还打着刑部衙门的旗号,通过正规手续给我大兴县下达的指令,难道我这个县令还能违抗不成?”陆缜说这话时,目光里闪过一丝异色,不过这丝光芒来去飞快,面前的唐千川又没有仔细盯着他看,所以并未发现这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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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陆缜藏了一些内情没有说出来。
当知道这案子背后的水-很深之后,陆缜在让人明里暗里探查与此相关的各种线索之时,自己却在暗地里见了胡濙。作为他陆县令最大的靠山,出了这等事情陆缜自然是需要跟这位老大人请教一番的。
事实上胡濙对陆缜之前的强硬作法还是颇为满意的,因为他的雷霆手段和杀一儆百的做法,已让大兴县,甚至北京城里的治安好了许多。虽然这或许只是一时的反应,但却也足以证明这个年轻人的胆魄与能力了。
所以在陆缜再次登门时,老人家的脸上还挂了一丝欣赏的笑容,直到陆缜道明来意后,胡濙方才把脸色沉了下去:“京城里竟还有这等事情?顺天府把案子压下不说,还把人证都给暗中害死了?”
“正是。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事情就是如此了。”陆缜正色道:“只此便可看出这案子背后牵涉到的力量有多大了,他居然可以让顺天府,甚至刑部为其所用……”
胡濙看了陆缜一眼,面色凝重地道:“所以你今日请见老夫又为的是什么?想让老夫帮你把案子推回去么?”这一点胡濙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甚至都不必他这个吏部尚书出面,他在刑部衙门也是有可用之人的。
陆缜却道:“若老大人觉着下官不该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从而揭出什么大问题来,下官自然只能求老大人出手相助了。但要是老大人你希望借此整肃京城乱象,我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不过,到时候下官就需要老大人庇护一二了。”
胡濙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倒也有趣,居然懂得拿话激老夫了。”突然,他又把笑容一敛,正色看向陆缜:“天子脚下竟出现如此颠倒黑白之举,实在是我等为人臣者之耻,我身为四朝元老,朝中高官,是断不会容其一直深藏其中的。陆县令——”
“下官在!”见对方神色凝重,陆缜也忙正了正神情,把胸膛都挺了起来,看向面前的老人。
胡濙缓缓地道:“给我查,无论牵涉到谁,你都要把这案子给老夫查个水落石出。你只管放心,只要老夫还在这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一日,那些跳梁小丑就别想动你!”他的语气虽然不重,但一个个字吐出来却如千钧重石,隐隐然有风雷之声。
陆缜此时也猛地站起了身来,弯腰拱手:“下官定竭尽所能,查明案情真相,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正是因为得了胡濙的支持,陆缜才敢真正出手探查这案子,甚至不惜冒险把唐千川这个现在所知的,唯一的线索人物给掳进了县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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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发现陆缜眼中的那抹异色,但唐千川还是看出了其誓要查明此案真相的决心,这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发慌:“陆大人,陆县令,你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些什么,我劝你还是及早收手的好,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陆缜却并没有接受他的劝告,只是摇头:“话我已经说的够明白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查明此案真相。还望唐老板你莫要让我难做,还是痛快些把你知道的真相道出来吧,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唐千川却把眼一闭:“我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看对方一副再不想与自己交谈的模样,陆缜不禁冷笑起来:“唐老板,看来是我刚才的态度让你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本官真是在求你说出真相了?你错了,今日你既被我拿进了县衙,那我就是用尽手段也要把你的嘴撬开了。”
“你……你想对我用刑?你想屈打成招?”唐千川心下一懔,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并不是在聚春楼内,而是在县衙。而且还是被人秘密拿进的县衙,甚至可以说,陆缜这时候就是把自己杀了,只要找好地方埋得妥当,也没人会发现自己是死在他手上的。想到这层,唐千川只觉一阵寒意袭来,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陆缜见其似乎明白了过来,便是一笑:“其实我查此案并不是只想要什么真相,更多只是为了给刑部那位李郎中一个交代而已。所以,你若真不肯吐露实情,说不得我只好把你当成杀死冯长春的凶手交上去了。”
这话说的唐千川的脸色再次一变,抬头怒道:“你……”
他的话头却被陆缜当即截断:“你想说我这是在栽赃嫁祸?没错,我就是在这么做,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嫁祸你这么个素不相识之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至于所谓的证据么,其实也很好说。虽然没有实证,但你却是冯长春死后获得最大好处的那个人,因为整座聚春楼如今都已是你名下的产业!话说这么一座日进斗金的销金窟值不值得让人铤而走险,买凶-杀人呢?
“当然,你可以说其实这聚春楼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你,可你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话么?我觉着你不敢,所以本官自能以此断你之罪。如此,我便可以给刑部一个交代,而你却将步冯长春的后尘!至于你背后之人,在此情况下是绝不会冒险救你的,他会像对付冯长春家人一般对你的家人,然后再另外找一个可信之人来取代你现在的位置。唐老板,这就是你的下场了。”
说完这一番话,陆缜目光再次盯住了对方的脸庞,却发现唐千川的整张脸都开始扭曲了,显然被他这番诛心却在理的话说得彻底乱了心神。
就在陆缜打算打铁趁热再行逼问时,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敲响,传来了林烈的声音:“大人,前面出了事,曾大人他们请你过去。”
陆缜微皱了下眉头,又看了对面的唐千川一眼,在丢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吧,这或许是你保住自己的唯一机会了。”后,便出了门去。
而倒在地上的唐千川却是满心纠结,一时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