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酒从不手抖,她从小画符,各种练手用的符纸能堆出一座山,手稳如老狗。心乱成麻,手也不曾将她出卖,在季廷砚微凉的掌心中无动于衷。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她被不合时宜冒出来的无厘头想法逗乐,心间的慌乱倒是少了些许。季廷砚已经收回手,虞清酒便顺着对准的方向,刀尖刺破一层皮肉,阻力微不可察,一滴浑圆的血珠簇拥着刀尖滚出,在滴落前被她收集。血珠落在黄符纸,瞬间晕出蔓延的痕迹,张牙舞爪铺在符纸上,无害且张狂,仿佛知道自己是季廷砚的血,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她捏着符纸,在季廷砚缓缓睁开的双目中,轻缓且庄重的表示:“王爷,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辜负于你。”季廷砚轻笑一声,眼中一丝戏谑:“王妃说过无数次,哪一次本王都没说不信。”虞清酒老脸一红,回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说这种话。如果最开始只是表忠心,为了在他手中活下去,那么现在,她是认真愿意为季廷砚做些什么。一个好人,凭什么要被世间如此对待。远处的刻漏轻响一声,预定的时辰已到,她连忙移开目光,将符纸捏在手中,放松灵识,通过它来沟通远处的楼灵。渐渐的,她开始失去对周遭的感知,眼中的世界开始回归本源,思绪飘荡中,将等候多时的宅灵请入王府。楼灵自诞生后便被困在望乡楼,初入王府便有些茫然,虞清酒用灵识引导,与它沉默着沟通,渐渐的,楼灵的气息开始四散,能量逐渐扩散在王府各处。等它与王府彻底融合,以后便不再是楼灵,而是季廷砚的宅灵了。季廷砚始终注视着虞清酒,她闭着眼,在自己身前,周身渐渐开始散发莹莹光辉。这些白光忽如其来,宛如下垂的月色,笼罩在虞清酒身边,她沐浴其中,整个人剔透轻灵,不似在人间。……这边正在缓慢的迎接宅灵,而远处下人们所居的院落中,同屋的几个小丫鬟,还在议论今日王府的禁令。“王妃一来,王爷先是为了她搬迁,现在又不让我们外出,究竟是在做什么?”翠竹爱不释手的摸着手镯,闻言冷哼一声:“一定又是王妃在挑唆王爷,她就是个祸害。”手镯又闪过一道暗光,而此时,在她们看不到的世界中,宅灵的白光渐渐将王府笼罩,包括这间厢房和手镯。随着宅灵入府,手镯的光芒竟然暗淡了下去,那暗沉沉的气息逐渐被宅灵驱逐、精华。“可是王妃很好啊,有她陪着王爷,以后王府也不会这么冷清了。”身边人撅着嘴反驳,翠竹恍惚一瞬,整个人都清明许多,仿佛脑中一直以来的关窍被打通:“是啊,王妃还经常给我们打赏呢,还准了我回乡探望的假。”“那你以前总说王妃坏话。”翠竹被同伴指责,她罕见的不再牙尖嘴利,反而若有所思:“对啊,王妃从未苛责过我,可我那时总觉得……”总觉得见到她,就浑身难受,怨气缠身。翠竹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先前昏了头,怎么能怎么说王妃呢。手臂摆动间,手镯依然是那个手镯,只是其中的怨咒俨然已经消失,无法再催生人的恶念来吞食。虞清酒分心注意着那边的情况,见手镯被净化,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和季廷砚解释无形中发生的一切:“有了宅灵镇宅,那些以前在府中浑水摸鱼的不干净的东西,都会被宅灵清除掉,以后府中只会欣欣向荣。”“怎么样。”她挑眉得意的向季廷砚炫耀:“是不是很有用,王爷您得了宅灵,以后府中也是有灵物庇佑的了。”她眉飞色舞,随着衣摆摇晃,身上的环佩被带起,随着周身的莹白光斑一同摇曳,一时不知谁更耀眼皎洁,她比漫天灵光更动人季廷砚感慨着喟叹,望着虞清酒轻声道:“嗯,的确很美。”唯恐惊扰了月下荧光。他答非所问,虞清酒茫然的嗯了一声,不解的看着他。季廷砚同样疑惑,点出她身边的荧光,最后问道:“王妃看不到?”他本以为今夜气氛不错,或许虞清酒眼中,自己也是这样呢。虞清酒恍然大悟,细细感受身边充盈的灵气,轻笑着解释:“只有被宅灵认可的主人,才能看到它的真身,现在的我眼中,府中与平常无益。”说到此处,虞清酒忽然摸了摸下巴沉思,忽然好笑道:“说起来,您府上的女主人本来也该能看到的,只是可惜了。”可惜自己不是名册上原定的女主人,而原本的女主人虞舒儿,又因为改了名字,不再受宅灵认可,等于是白白浪费了一次福利。现在的宅灵眼中,季廷砚恐怕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她煞有介事的短暂走神之后,便开始准备接下来要做的,月圆之夜机会难得,早些完成超度,也能让季廷砚少几分痛苦。季廷砚有些担忧她的状态:“休息几分也无妨。”“没事不用。”虞清酒大手一挥,将长公主的灵芝拿出来,放在案前虔诚供奉,确认无误后,这才推着季廷砚来到阵中,稳坐阵眼聚集之处,和阵法融为一体。她先是将方才召唤宅灵的痕迹抹去,确保驱煞大阵的纯净,随后站在与季廷砚对应的法门,脚步缓缓踩过一个个阵门,最后落在大阵源头。道生一,再生无穷,阵法天成,此时的一个阵法,便成为了独立于世间的一处道统。虞清酒在阵法源头,她将作为阵法衍化万物的那个一。太上赦令缓缓道来,四生沾恩,黄昏踏线,过了虞清酒这扇门,便是亡魂往生之所。季廷砚看不到涌动的煞气亡魂,只能看到她眉头紧皱,神色凝重,额头开始低落冷汗。各种符咒一个接一个的消耗,还有他曾赠给虞清酒的桃木剑,看着她脸色变得苍白,季廷砚忽然心头一动,猛然意识到今天少了什么。她施术前,不曾向自己讨要血。